硝煙漸散,瘋丫頭半跪在大廳里。滿目下整個大廳只剩瘡痍,四處散落著各種報廢的機器人、機甲和彈洞,這一切切的細節都描繪著剛經歷的那場大戰。
她的膝蓋已經磨出了血,那雙亮面的小皮鞋變得不再光澤,靈氣的雙馬尾也沾得灰撲撲的,分不清哪邊是黑色、哪邊是藍色。
在她正前方四五步的距離,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弒神。他的腦袋被崩掉一小半,從左眼窩處到左臉頰全部沒了,銀白的頭發燒出了焦痕。他就在那樣站在那,像個凋敝破舊的雕塑,像個宕機殘損的機箱,毫無生氣,一動不動,只剩下斷掉的電線還吐著火星。
瘋丫頭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僅剩的那只眼睛依然翻著眼皮望著天,沒有任何動靜。這時她才放下心來,朝醫療室的方向走去。她感受到自己的小腹在變得腫脹,那是內臟滲血的后果,她必須抓緊治療了。
“你好像,以為自己贏了。”
陰冷的聲音惹得她脖子一涼,一股寒意直沖上她頭皮。
完了。
她心里暗叫,還沒等她回過頭去,只感覺腰部一陣劇疼,身體嗡地一聲便飛了出去,瞬間被踹出七八米遠,重重地砸在了墻壁上。
“槍里裝配了逆向場發生器,能讓打出去的子彈退回膛中。我就說你這手槍怎么長得這么奇怪,有意思。”
男孩冷笑了一聲,把頭發捋向左側,擋住眼窩處那個被子彈打出的大洞,慢慢走向瘋丫頭。喵咪掙扎起來上前阻止,可惜蟲臂拒轍,被他像扇蚊子般一巴掌拍了個粉碎。
“看來還是我太輕敵了,畢竟是年級第一,總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象力。不過吧,輕敵的又何嘗不是你呢?明明知道我是改造人,你就不會補刀嗎?”
不是不補刀,而是她傷得實在太重。
悠悠球在弒神手里翻著花,眼花繚亂又富有規則,像不以言表的戲謔。那個球體的速度轉得越來越快,激起空氣中共振的蜂鳴。
“挺遺憾的……我本來都送你去異世界重啟人生了,結果這么不領情……”瘋丫頭說。
瘋丫頭已經沒辦法再躲了,剛才那一腳下去她的下肢已經失去了知覺。只能淺淺地笑著,看著男孩逐漸逼近。
“那,你先去那邊探探路?”弒神說。
他要下殺招了。
男孩向后擺手,悠悠球飛快地向后拋去,很快就拉長到了絲線的極限。向后拋是為了有更長的位移距離用來加速,那將會是他蓄滿所有力量的一擊。瘋丫頭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就是個活靶子,不會有什么懸念。
“那就再見吧小騷包。”瘋丫頭說。
他或許猶豫過,但至少不是現在。男孩沒有遲疑,瘋丫頭也閉上了眼,抽手間悠悠球如一枚持續助推的炮彈,以人眼難以跟上的速度砸向那張燦爛的笑臉。
嘭!!
那幾乎是小半個大廳的崩塌,煙塵再次鋪滿了他的視野,男孩面前瘋丫頭靠著的那面墻壁剎那間被他手里的那顆小球炸成了灰燼。霾靄吸進他的肺里,帶著辛辣嗆鼻的味道把他與這片云海融為一體。
他不是惆悵,只是灰塵惹得他眼睛有些發干。他翹首著灰茫茫的一片,陷入了一種無端的空虛中,像歡愉后煙花漫盡的黑夜,無端的孤寂。
“有些孤獨吶……”
他自言自語道,不知能說給誰聽。
“孤獨歸孤獨,那也不能打同學。”
煙幕中,傳來了一個“正義凜然”的聲音,那聲音很陌生,并不來自瘋丫頭。
他轉頭看去,隨著塵霾的沉降,在原本他與瘋丫頭距離的中間,突然出現了煙霧中的持刀者。那刀很高,幾乎跟她的個子一樣高。那把刀插在地上,站在霧靄與他之間。
男孩看了看墻面坍塌的偏角,又看了看那把刀的位置,他明白了。就在他發出進攻的剎那,眼前這個女孩突然出現,僅靠著她插在地上的那把刀便擋偏了他的攻勢,悠悠球拉偏打到了墻上,完全掠過了瘋丫頭。
“你是誰?”
“我是年級主任,專管小朋友打架,你是哪個班的?我要告你們老師去。”
男孩沒有吭聲,跟瘋丫頭對戰時不同,此時他的臉陰沉得可怕。眼前這個人不但打攪了他和瘋丫頭敘舊,甚至根本沒把他當回事,竟然在他面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他說過,他可是弒神。
“拾二……小心。”
“放心,我厲害著呢。”
沒錯,這個大大咧咧胡說八道給自己莫名其妙安上個“年級主任”身份的正是拾二。瘋丫頭勉強逼出最后幾個字,一下脫力便暈了下去。拾二連忙扶著她在旁邊躺好。
“辛苦幫我扛了這么久,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你叫拾二?”弒神問。
“是啊,好記吧。誒我才發現你長得有點奇怪,你的左眼那好大一部分是空的,能看到后面。這個癥狀持續了多久了,你一直都是這樣還是最近才開始的?”
“你好像不太懂規矩,我討厭別人打擾我,更討厭別人開不合時宜的玩笑。”
弒神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憤怒讓自己聽上去更正常。但言語中那種將聲音壓低的氣息依然暴露無遺。幾乎沒還看見起手,眨眼間悠悠球就朝著拾二的腦袋砸了過來。拾二看著那悠悠球的軌跡,記憶里那一段段訓練時的場景與現場交織相融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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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神的武器是一個悠悠球。”
“噗——”
此話一出,本在抬頭喝水的拾二直接把水給嗆了出來。時間又回到了老儒的課上,這堂是專為拾二準備的課,而這堂課的重點,正是在于如何對抗弒神。
“咳咳咳,老儒不是吧?這東西能當武器,這不是小孩玩的玩具嗎?那我得準備個玩具水槍跟他對滋才行。”
“這東西不簡單,要把這東西變成武器運用更不簡單,上手難度可比你的苗刀大多了。而且貴在多變,能出招的方式也比苗刀更為復雜。”老儒說。
“那可不,我要是拿包干脆面打人那肯定比拿板磚打人要麻煩多了不是?那沒點技巧都拍不暈。”
“拾二!”老儒喝道。
“哦,我閉嘴了。”
“你上來,準備實戰。”
老儒敲了敲屏幕,整個集裝箱遁入虛擬空間中,瞬間變得無比開闊。拾二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三維建模的敵人,模擬著即將對戰的場景。
“所有的工具都能稱之為身體的延伸。刀槍棍棒更多屬于手臂的延伸,讓我們打得更遠,攻路更長。而像弒神所用的武器,他不但可以是進攻距離的延伸,同樣能轉化為他身體各個部位的延伸。
“我們把悠悠球看成兩部分,一部分是鏈、一部分是錘。首先是遠攻,拾二!”
老儒喊出拾二的同時,模擬AI順勢便發起了進攻。
“遠攻首要靠扔錘和擲錘,因為有鏈,出錘的方位和力道可以靠著鏈而變化。既可以靠離心運動增加殺傷性,又可以靠手腳配合,縮短收手姿勢。”
弒神擲出的悠悠球被拾二下腰躲開,瞬間掄圈大圓朝拾二的下路斜攻,拾二下刀彈開鐵球,弒神抽繩一腳踹在鐵球上,悠悠球再次如同導彈般砸向拾二。拾二再次用刀身擋住球體,不料弒神微微抖手,那顆球直接纏在了拾二的刀上。
“不要只注意錘。殺傷在錘,可變化都在鏈上。一旦鏈身纏上你的刀,你的武器就被限制了一大半,只能任由他近身。注意,弒神武器所用的鏈是納米線,削鐵如泥,只有你的刀身和頂級軍用義體才能達到抵抗它的強度,肉身千萬別碰,否則瞬間就能把你切成肉醬。”
眼見悠悠球制住苗刀,弒神收線靠近,拉進與拾二的攻守距離。可是此時對于拾二來說,老儒仿佛就在她的身邊,手把手地教導著拾二如何對抗。
“一旦近身,悠悠球的打法便會改變,成為提升身體力量的一部分。弒神的身體本來就加以改造,力量會特別巨大,必須用刀身扛住。近身距離一旦失誤你就會沒命。以鏈纏手,以肘勾錘,肘擊!”
摪!
只見悠悠球纏在了弒神的手臂上,弒神揮手肘擊,帶動鐵球朝拾二的頭便砸去。拾二刀身貼臉,擋下這一狠狠地一錘。
“以鏈附腿,以腿帶錘,膝擊!”
接著,悠悠球盤在弒神的大腿上,朝拾二胸口頂來,被拾二以橫悶刀勢再次擋下。
“以鏈攜足,以足動錘,踢擊!”
球體下潛,滑至弒神腳踝,接上一記猛的側踢。
這一下拾二雖也是擋了,可是實在的擋不住了,被一腿踢開三四米,硬靠著刀尖插地平扎馬步才讓自己停了下來。
“這威力是大,老儒都不開點玩笑。”
拾二看著刀身那剔透中如血液般流淌的鍛口,要不是這刀身里暗藏玄機,能把力卸去一大半,她早像瘋丫頭一樣被碾壓式的打飛了。
弒神隨手翻了個登陸月球收回球體,不打算讓她喘息,追身上來一個鷂子翻山朝著拾二腦袋再次砸去,拾二再次低頭躲過,球體砸在墻上,瞬間裂開一條大縫。一擊未中,弒神轉著手里悠悠球繼續上前逼近,拾二只能連連后撤試圖逃開攻擊范圍。
“別想靠躲避開他的攻擊,他的進攻范圍遠大于你,背對敵人反而會給對手上風。小心這是玉帶纏腰起手,下一招便是縱馬放箭。”
只見弒神渾身一抖,球體如鏢般直鉆拾二胸口。情急之下,拾二只有滾地躲開,可沒等她翻身起來站穩,下一記進攻已經接踵而至。這下,是真無處可躲了。一記直錘砸上拾二膻中,她只覺肋骨亂顫,強憋一口氣勉強頂過了這一擊。
“你該慶幸,你剛好站在了我射程范圍的最末端。否則可不是崩掉幾根肋骨的事了。”弒神說。
男孩的眼睛變得越發細長,眼縫里幾乎已經看不到他的瞳仁。
“不得不說,跟你打確實比徐嬌有意思。我很享受。”
拾二捂著胸,她看向自己的側面。在那個位子,腦海里老儒的幻影還在諄諄教誨。
“記住,這個階段別想贏他。他反射神經極快、體力占優,打你們還不至于讓他使出全力,基本上能一直處于游刃有余的狀態。你的任務只有一件事,就是撐住,只要撐到計劃的第二階段,我們就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可這硬撐,”
拾二摸著自己的胸口,那里已是一片瘀青。
“還得撐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