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的孟熒從來就沒有見到過謝木蘭,盡管兩人論起血緣是至親的表姐妹。但是真要是面對面了,卻很容易認出這位表姐,她梳著標志性的雙馬尾,穿著蕾絲學生裝,外面的馬甲都是歐洲名牌。當然,她的美貌也襯得起這樣的裝扮,當真是詩里說的面如芙蓉柳如眉,典型的江南美人,還帶著點倔倔的傻氣,在有情人眼里,說話行事也可以說是傻得可愛。但孟熒卻很難這么覺得,她只是用恰到好處地震驚聲音說:“你,你是木蘭姐姐嗎?”
謝木蘭有些自我,只想著好端端地在結社倡導和平|建|國,卻被可惡的特務抓到這里來,她正在這里痛斥專|制獨|裁,沒想過會給家里帶來多大麻煩,根本沒注意到來了一位年輕且帶著善意的少女冷冷看著她,聽到她說話,才轉眼看了過來。只覺得這個女孩很不像軍統中統這幫不講理的人,她頭盤墜馬髻,面色蒼白,五官深邃俊美,身材雖然窈窕卻也偏瘦了一些。整個人說不出的熟悉,而她的稱呼更是讓人覺得熟悉,仿佛一個名字就在嘴邊,卻怎么也叫不出來。
孟熒一看目的達到,心道過猶不及,哀哀嘆了口氣,輕柔道:“罷,我這副樣子,竟然連你都不敢認了。”說罷更是哀婉至極,轉頭欲走,把上輩子瓊瑤奶奶的經典動作發揮出來。
這一氣兒念唱做打全套功夫,孟熒對自己的演技更有信心了,果然壓力是最好的動力啊。
但她忘了,方家有個“妹控”,她一副西子捧心狀還做著呢,就有個青年怒氣沖沖地喊道:“你們軍統的人還講不講王法了,憑著子虛烏有的事,就來抓我的妹妹,當我家是好欺負的不成。”
孟熒這次才真的是身心劇烈反應,內心中那個夭折的少女情緒翻轉,她幾乎把不住演技,猛地轉過頭來,看著這一身黑色軍警裝的年輕人,二十二三歲年紀,目如燦星,帶著和孟熒一脈相承的清瘦,任誰看都是一個干凈的青年,如果不是他穿著這一身幾乎已經被定義成特務標簽的制服了的話。
來人正是方孟韋,現任北京警察局稽查處長,同時也是老三清團員。
礙著黨務、家世兩重面子,軍統的人對方孟韋不敢放肆,陪著笑說今天是例行公務,實在誤會。不過令妹當街談論時政確實讓人誤會,還請方處長和方行長好好管教。”
要是平時,孟韋哪有心廷這幫黑心腸的在這里顛倒黑白,但無奈小表妹還在別人手上,翻臉他不怕,只怕打老鼠傷了玉甁。他再三忍了忍氣說:“木蘭人在這里,我們也管教不到。家父現在在南京和美國方面的專家商量援華的事,還要和顧大使交接。李科長既然覺得我年輕不頂事,還是等他回來再拜會吧。”
那名行動處科長大急,他哪里不知道方家乃是無錫百年望族,從先總理時就和國民政府大有關聯。而現在的當家人方步亭不僅是中央銀行數得上的人物,更在旅美名流里大有地位。雖然他這個不知所謂的外甥女怎么看怎么像赤色分子。但局座不怕得罪人,他一個小蝦米卻是怕得不得了。只好賠盡了笑臉好話,說只要謝小姐保證不在參加這些左翼活動,立即送人回家——想來局座自顧不暇,也不會認真跟個丫頭計較。
就是這樣,謝木蘭也不滿意的很,表哥在側,她的底氣也就更足了,氣哼哼地說:“什么叫保證不在參加活動,結社集會本來就是憲/法賦予公民的權力,你們身為暴力機關,隨便抓人是非法的,放人是應該的。不光是我,我的同學們你們都要放了。”
這話自然是無人敢應的,國共|內戰在即,平津一帶學|運猖獗早就讓當局不滿,偏偏這個時候又鬧出事來,誰不怕蔣總裁發火。方孟韋雖然也恨著些正事不干的官僚特務,總是以表妹的安危為先,小聲勸著木蘭先回家再說,不想木蘭被家人寵壞了,又自以為代表著正義,根本不為所動。
孟熒冷眼看著這一切,忽然感受到了一陣劇烈的酸澀,這份寵愛,她不眼饞,但卻實實在在是屬于小孟熒的啊,在這里被這樣糟蹋,讓她如何能忍。因此也顧不得身份,冷冷道:“謝小姐高義,真是叫人佩服,竟然為了同學們置家人擔憂于不顧。各位都是奉局長的命令做事,何必在這里左右為難。”
方孟韋最是護著家人,聽她為難表妹,言出如刀割人心扉,叫他如何不氣?當即直視這個入屋以來就沒打過眼的年輕女子,卻是微微一怔,孟韋只見她冷若冰霜,俊美而虛弱的臉上俱是嘲弄,甚至還有一絲悲哀。但不知道為什么,整個人卻如同記憶中走來,讓孟韋無比的熟悉,讓她連詰問都忘了。
謝木蘭卻不高興了,她作為進步學生,看著和特務過從甚密的人都不會太客氣,看著孟熒也覺得礙眼,大聲喝問,“你算什么人,為什么和我們方家為難?”
孟熒簡直要笑出來,冷冰冰地反問:“是嘛,難道我剛才聽錯了,這位是方小姐,方行長的千金?”
說罷仿佛是體內孟瑩殘留的靈魂在傷心,甚至是灼心,這份對親情的失望讓她再也堅持不住,也不理屋中各方勢力,徑直埋著碎步上樓。就在這時,米色長款洋裝下,那熟悉的身影如利刃一般插入孟韋兒時的記憶,與魂牽夢繞的母親印象重疊,他的心靈仿佛受到什么重創,有一種叫做血緣的東西擊潰了他的心房,這位年輕有為的惡警察也忘了謝木蘭,本能追上幾步大喊道:“瑩瑩,瑩瑩,是你嗎?”
孟熒幾乎是應聲而倒,如風擺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