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大師心中百味摻雜,不敢逗留,快步離開。不過已經確切知道蘇海倫會對斯迪文森表示喜悅,這就足夠了。相信這個消息一定會讓斯迪文森感到欣喜,從而有更多的表示。可是在走向魔法傳送陣的途中,藝術大師忽然放慢了腳步,并且驚訝于自己的轉變。從什么時候起,自己竟然也變得如此世儈,會幫著一個并不熟悉的年輕貴族去追求自己曾經仰慕的對象。就只為了錢嗎?
藝術大師的心底立刻掙扎起來。有個聲音拼命爭辯說幾乎每個大魔導師都在為蘇海倫的喜悅奮斗著,那不也同樣也是為了金幣嗎?大魔導師們都這樣做,他一個小小的大法師有什么可以矜持的?
可是理智和經驗卻在無情地提醒著藝術大師,兩者并不相同。所有的大魔導師們都有著自己做人做事的底線,他們以自己的方式為深藍作出貢獻,并且獲取自己應得的一份酬勞。蘇海倫的喜悅絕非無因之作,更多是對他們成就和辛勞的認可。而這些上了年紀的大魔導師們,看待蘇海倫的目光就象是面對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愿意陪著她嘻笑打鬧。當然,其中也不乏有只為獲取金幣而工作的人,但他們的共同特征是敬業,每一枚金幣都賺得心安理得。真正沒有底線的家伙,根本無法在傳奇法師身邊生存。
一念及此,藝術大師立刻感覺到口袋中的金幣和魔法水晶變得熾熱起來。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是否正是因為自我放棄的逐漸淪落,才從好幾年前起,就再也無法創造出真正讓自己滿意的作品呢?
而在會客廳中,等藝術大師離開后,蘇海倫的目光卻還沒有離開那幅自己的畫像,眼睛里的神情越來越是復雜。一眾魔導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顯得有些擔憂。斯迪文森的用意非常明顯,他們并不擔心蘇海倫會看不出來,可是現在蘇海倫的表現卻實在異常,讓他們隱隱不安。難道傳奇法師會真的胡涂到被那個富有機心的年輕人感動?
等了很久,終于還是灰矮人忍不住,干咳了幾聲,引起蘇海倫的注意后,才大聲說:“殿下,您還沒有決定斯迪文森本月應得的獎勵呢!”
蘇海倫聽出了灰矮人不正常的語氣,可是目光仍然停留在自己的畫像上,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就一百金幣好了。”
“這個……多少?”灰矮人有生以來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傳奇法師剛剛對畫像的迷戀,就是聽到一百萬都不會讓他感到如此震驚。
傳奇法師終于把自己的小腦袋從畫像后探了出來,有些不耐煩地說:“一百啊!我說得不清楚嗎?你還想給多少?難道你打算替我出錢?”
“啊不!當然不!您開玩笑了,我哪里有錢!”灰矮人急切搖著雙手,少有的惶急。灰矮人有著和巨龍相近的愛好,金幣對他來說根本不是貨幣,而是越多越好的收藏品。讓他把金幣掏出來,和割了他的胡子同樣痛苦。
傳奇法師小巧的鼻子一皺,哼了一聲,說:“這不就是了!另外,給剛才離開的那個家伙發一萬。這幅畫畫得不錯,水準回升不少,需要獎勵他一下。”
黑金一時沒有明白為什么蘇海倫會對著斯迪文森獻上的畫像,卻說要獎勵藝術大師。在場的幾位大魔導師倒是若有所思,依關系親近程度,互相交換個眼神,微微點了點頭。當然沒有人想到要為沒有任何藝術細胞的灰矮人解惑。
不過蘇海倫并沒有瞞著他們的意思,她揚了揚手中的畫像,說:“你們看,這幅畫的構圖布局乃至基礎色調都帶著剛才那家伙的風格,只有人像部分的著色層次和細節不是。所以分明是剛剛那家伙先打好了底稿和底色,最后才由斯迪文森涂點顏色而已!哼,你們幾個剛才那都是什么表情?嗯?!還真以為姐姐我看不出來嗎!都給姐姐我記住了!小心你們下個月的帳單!還有,黑金!你也該好好學學藝術了!別天天只知道和金幣打交道!”
灰矮人拼命點頭,說:“殿下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下次參加圣樹王朝的珍貨大會時,我定會去淘幾幅真正能夠升值的名畫回來!”
蘇海倫的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的畫像上,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才幽幽地嘆了口氣,說:“其實看到這幅畫,只是促使我更加接近于做出一項決定而已。好了,不談這個。你們還有別的什么事嗎?”
菲爾上前一步,把李察跟隨納亞學習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說到李察的事,蘇海倫的眼睛當即一亮,沒等菲爾把話說話,立刻插話道:“難怪李察會突然在魔紋構裝上有所突破,原來是這個家伙在里面搗亂。菲爾大師,你覺得這會對李察將來的成就產生負面影響嗎?”
菲爾早已思考過這個問題,搖了搖頭,說:“不會,很有可能對李察將來有益。”
蘇海倫的雙眼立刻亮起危險的光芒:“有人想對我的李察下手?”
菲爾連忙說:“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我們已經可以肯定李察能夠成為一名構裝師,而構裝師很少能夠不上戰場的。多學些黑暗中的藝術,對他將來的生存會有幫助。”
傳奇法師這才點了點頭,說:“這倒也是。不過納亞居然不經我的允許就敢偷偷教我的學生,膽子倒是和當年一樣的大。當初的災刃就是個很討厭的家伙,我曾經十分想給他留個印象深刻的教訓,只是這家伙竟然不顧名聲地像只小老鼠似的躲了起來,此事才作罷。沒想到啊,他居然躲到深藍里來了,嗯,好,很好,嘿嘿,嘿嘿嘿!”
在傳奇法師笑聲變得很奇怪的時候,所有的大魔導師都默不作聲。
納亞的確膽子夠大,得罪過蘇海倫后居然還敢在深藍中藏身,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讓人意外的好主意。只是現在他的身份已經公開,就是立刻離開深藍也來不及了。蘇海倫或許不是傳奇中最強大的,但確實是最記仇的,所以她狩獵追蹤的能力和魔法一樣出名。
至于災刃的殺手身份,反而沒什么人在意。深藍中人流如潮,邊緣地區的人口流動能夠媲美一個小國的首都,不知混著多少曾經在陰影中討生活的人,只要他們老實遵守深藍的規則,那就沒人會去理會他們的過去。深藍只維護自己的規則,而外面世界的規則在深藍一律不通行。
蘇海倫咬著下唇,有些苦惱地說:“災刃雖然得罪過我,不過想想卻只是些小事,再后來我也翻到了他幾十年的私藏……嗯,都這么多年了,也就算了。現在他還挺識趣的,教李察的都是真東西,一點都沒藏私,倒是有些不好處理......”
這時灰矮人跨上前一步,提醒著:“殿下,稅!”
“什么?”蘇海倫一怔。不得不承認,這幾天她的反應慢了不止一拍。
“殿下,納亞沒有交稅!他每天都向您的李察收一千金幣的學費,卻沒有交稅!這是在裸地偷竊您的金幣!”灰矮人越說越激動,開始手舞足蹈起來,以加強自己陳述的語氣。
傳奇法師美麗的小眉毛也豎起來了!
某種程度上,她和灰矮人有著共通的特好,那就是金幣。她霍地坐了起來,說:“黑金!立刻去找納亞,把該收的稅都收上來!多帶幾個人,他一直有幾個同伙。”
灰矮人挺直身軀,象個猩猩一樣用力捶著自己的胸膛,大聲發出咆哮:“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這里可是深藍!”
他象個真正的勇士一樣,大踏步走出會客廳,氣勢媲美列陣后準備沖鋒的構裝騎士,在場的魔導師們卻個個流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大家共事快十年了,都清楚出了會客廳后,灰矮人一定會叫上一打的執法法師,然后才敢去找災刃的麻煩。
議事到這里就結束了。等大魔導師們都離開后,蘇海倫又對著那幅畫像看了很久很久,然后讓侍從去把李察叫來。
李察和傳奇法師見面的地方是一間布置雅致溫馨的小廳,而不是那宛然山水之間的千米巨廳。傳奇法師在柔軟貼身的絲袍外面隨意罩了件長衣,從領子整圈一直鑲到對襟的大片朗松手繡花邊,把她的小臉襯得更加稚嫩清麗,長發胡亂挽成一團,用兩枚龍牙一插,就算發髻了。而幾縷散發披下來,落在渾圓的肩膀上,分外的誘惑。
李察進來的時候,傳奇法師正跪坐在深紅色純毛地毯上,半身趴在紅木茶幾上,聚精會神地盯著眼前的一架魔法精金鑄成的小天平。
天平兩端的托盤中放著數量不一,大小各異的砝碼。天平已經處于嚴重的不平衡狀態,右邊的托盤幾乎要觸到底盤。而蘇海倫的左手中把玩著一枚小巧精致的砝碼,正猶豫著要投向哪邊。這枚砝碼非常小,比桌上任何一個砝碼都要小,看起來似乎無論投到哪邊都不會有決定性的影響。
可是李察敏銳地發現天平支柱上雕刻著盤繞的巨龍和魔鬼,均散發出淡淡的魔法氣息。他立刻察覺這是一架魔法秤。它的平衡并不僅僅取決于物品的重量,更多是由物品內含的魔力所決定。而且它對環境非常敏感,會和位面間變幻莫測的元素能量產生感應,從而改變平衡狀態。所以它即可以是檢測物品魔法品質的工具,也可以用來占卜。
李察安靜地站著,不去打擾。他很喜歡這種寧靜,也喜歡傳奇法師此刻不經意間展現出來的驚心動魄的魅力。
蘇海倫猶豫不定,過了半天才象是察覺李察站在身后,于是回頭看了眼李察,喃喃的說了聲“鮮嫩可口”,然后就把手中的小小砝碼扔到了天平上那高高翹起的托盤里。
叮!魔法精金的敲擊聲清脆悅耳,久久不散。
那枚小小的砝碼卻象有山巒般沉重,壓得托盤筆直下墜,一沉到底!
蘇海倫看看李察,再看看天平,再看看李察,如此反復,臉色表情說不出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