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夫計

第二百四十章 往事如煙

羽元微微瞇著眼睛,花憐月見他暗沉的眸子里,全是懷疑的味道,她立刻搶先道:“不管怎么樣,我方才若是真的發生什么意外,賢王都會將這筆賬記在三皇子頭上。這個道理三皇子明白,烏洛藍應該更明白。”

羽元嘴角一抽,忍不住苦笑。是呀!烏洛藍雖然一直表現的橫沖直撞,像是被寵壞的刁蠻公主。實則她若是沒有心機,又怎么可能在生母早逝后,還能從后宮的所有公主中脫穎而出,得到大夏王的重用。

何況從一開始她就沒想放過花憐月,如今又與自己徹底鬧翻了,行事自然越發肆無忌憚。

羽元輕咳一聲,道:“夫人只管放心,我會吩咐下去加強對夫人的保護,這樣的事以后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羽元,花憐月都不知道,此刻他們嘴里的刁蠻公主,此刻正緊緊盯著眼前的男人,通紅的眸中全是不可置信:“你......你敢殺我,你居然敢殺我.”她的雙手緊緊抓住鋒利無比的劍身,鮮血一滴又一滴的從她的指縫中滴落。

“公主......”不遠處傳來阿慶撕心裂肺的凄慘呼叫,隨著一聲悶響,阿慶的叫聲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突然折斷了喉管。

“我為何不敢殺你?”站在她對面的男人漠然道:“此處人跡罕至,你的手下已經被我的人全部絞殺。離開他們的保護,你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在你眼中,所有人都是可以任你屠殺的羔羊,如今你也該嘗嘗任人魚肉是什么滋味。”

男人的唇邊露出一抹殘忍的獰笑,他不顧烏洛藍緊緊抓著劍身的雙手,猛的一抽,她大驚之余根本來不及松手,幾根手指已經被鋒利的劍刃生生割斷。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烏洛藍眼前發黑,差點沒昏厥過去。她面前的男子在看見噴出的鮮血后,瞳孔微微擴大,笑容居然加深了幾分。這是這樣的笑落在烏洛藍眼中,卻是無比驚悚。

她心尖兒劇烈一顫,終于明白自己的身份在眼前之人的心中根本狗屁都不是,他已經對自己動了殺心。

烏洛藍雖然視旁人的性命如草芥,卻極為珍視自己這條命。偏偏她打又打不過,還被斬斷了手指,剩下的只有逃命這一條途徑。

她捂住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指,一邊倉皇后退,一邊語無倫次的哀求道:“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我可以讓父王給你好多好多的銀子”

“銀子?我還真不知道大夏長公主的命能值多少銀子。”男子眼中帶著貓戲老鼠的殘忍戲虐,唇畔的微笑絲毫未減。

烏洛藍又踉踉蹌蹌的后退了幾步,疼痛讓她全身不受控制的發抖,她可憐兮兮的道:“只要你不殺我,多少銀子我父王都會給的.”眼見男子緩緩搖頭,又往前邁出幾步,她立刻倉皇的驚叫道:“這些年我置辦下的產業也不少,我都給你,都給你,求求你,放過我吧!”

烏洛藍哭叫出聲,一張煞白的小臉上涕淚橫流,加上血漬汗漬,簡直如同瘋了般難看,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她一直后退,直到她的背部靠到一匹打著鼻息的戰馬,才被迫停了下來。

馬上之人是男子的下屬,他特意驅馬上前,就是為了擋住烏洛藍的退路。畢竟絞殺烏洛藍是臨時起意,為了不走漏風聲,引來大夏王的報復,必須殲滅的干干凈凈一個活口都不留。

烏洛藍退無可退,男子卻在繼續往前逼近,他陰測測的道:“可惜呀!你在逼邀月跳崖的時候,怎么沒有想過要放她一條生路!”

“宇文正青,你夠了!”烏洛藍終于忍不住尖叫道:“邀月可是你的仇人,她不但害死你哥哥,還為了野男人一心求死,你居然還想為她報仇,你就不怕你哥哥在九泉之下會死不冪目嗎?”

烏洛藍瘋狂的咆哮終于讓宇文正青收斂了面上陰森的笑容,他雖然面色平靜,握著劍柄的手背卻爆出可怖的青筋。烏洛藍的話顯然碰觸到他心中最疼之處,他冷哼一聲,道:“死到臨頭還想激怒我.”

他話音未落,一直情緒崩潰的烏洛藍忽然一聲輕喝,她一躍而起,修長的腿繃得筆直,狠狠往身后騎在戰馬上的人踢去。那人猝不及防額,被她踢中肩頭隨即滾下馬背。

烏洛藍已經代替他穩穩坐在馬背上,她緊張的伸手去抓韁繩,卻覺得手上一痛。她驚恐的發現,原來沒有了手指她連韁繩都無法抓住。

一股絕望襲上心頭,烏洛藍還未做出反應,身子已是劇烈的一顫。一節染血的劍尖已經穿透她的身體。她不可置信的低下頭,望了望胸前。那截劍尖被狠狠抽出,鮮血噴涌而出,烏洛藍喉頭發出嗬嗬幾聲,隨即從馬上一頭栽了下來。

宇文正青將染血的斷魂劍收回劍鞘,他的屬下將另一柄殘夢劍撿了回來,送到他面前。

殘夢,斷魂本是一對,它們在出爐的那一刻,被邀月用高價購回。在丹翠山莊時,她又將其中一把殘夢送給了花憐月,從此這對寶劍正式分離。

隨后,烏洛藍搶了花憐月的殘夢,邀月用斷魂割了袍袖跳下懸崖。宇文正青帶人在懸崖下苦苦搜尋了數日,卻沒有找到邀月的尸骨,只看見這把斷魂靜靜插在激流中的石縫中。

宇文正青傷心之余,只能將斷魂帶回,卻在路上碰見被羽元趕出來的烏洛藍。宇文正青恨她逼死邀月,于是動了殺心。烏洛藍用殘夢迎敵,終究不敵,被取了性命。

從此,殘夢,斷魂又相聚在一起。

眼前的新野河絲毫都沒有受到殺戮的影響,依然在靜靜流淌。水面波光嶙峋,倒映出兩岸的蒼翠高山,就像是一條巨大的綠色織錦緞帶,顯得美麗而寧靜。宇文正青背負雙手站在岸邊,心中卻是無限感慨。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名屬下來到他身后,抱拳道:“將軍,所有尸體都被綁了巖石沉入河底,那些戰馬也被卸了馬鞍,遠遠的驅趕出去。血跡也用黃土掩埋了。沒有人會想到這里曾經有過一場廝殺。”

“好!”宇文正青微微點頭,心中卻劃過一絲異樣的痛楚。

哪怕將烏洛藍碎尸萬段,邀月,終究是不會再回來了。

當年明明是他一直喜歡邀月,可惜因為他不是長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心上人嫁給自己的大哥。從新婚那天開始,他就知道她不開心,知道她心中還藏著另外一個人。

不但他知道,他大哥同樣也知道。在刻意討好卻得不到回應后,大哥也漸漸變得暴戾。在一次劇烈的爭吵后,大哥終于被嫉妒沖昏了頭腦,做出了瘋狂的報復之舉。

記得那是一個漫天大雪的冬天,萬物蕭條,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嚴嚴實實。宇文正青得到消息,急急趕來勸阻時。卻見邀月被綁在院子中的石柱上,她的后背光裸著,被大哥用刀尖刻上了宇文倆個大字。

血淋淋的字跡攀附在她凝滑如脂的后背上,無數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她烏黑的長發被雪水與血水弄臟了,一縷一縷的貼在鬢邊。她光裸的肩頭一直在不受控制的輕輕顫抖,粉紅色的血水就像是無數條小蛇,從她后背蜿蜒滑落。

此情此景明明觸目驚心殘忍無比,對宇文正青來說,卻有著難以言喻的視覺沖擊。看見心愛之人的后背上深深刻上了自己的姓氏,那種感覺還真是說不出的復雜。

尤其想到這兩個字將會伴隨邀月一生,縱然知道不該,他的心頭還是猛地一顫,隨即被一陣火熱淹沒。

也不知過了多久,雪花漸漸停止來了飛舞,邀月卻一直處于絕望的沉寂中。宇文正青一直在暗處靜靜的看著,直到看見邀月的侍衛匆匆趕來制住瘋狂中的大哥,他才默默的轉身離去。

渾身是傷如破布娃娃般的邀月被抬到老北冥王的面前,可惜那時他已經病重,加上羽元的母妃一直求情,最后只是打了大哥八十軍棍并革除官身。

邀月已經是宇文家的媳婦,再不愿意,傷好后還是被老北冥王送回宇文府。

或許極致的愛后,就是刻骨的恨,大哥養好傷后也徹底將邀月冷落下來。他日日在外風花雪月,一房又一房的姬妾被抬進府里。甚至連邀月身邊的侍女都不肯放過,

那時的邀月幾乎成了個活死人,每日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再不肯踏出一步。而大哥不管抬回多少姬妾,拉走她身邊多少侍女,她都不會有絲毫動容。

外人都說她沒用,堂堂公主卻連自己的駙馬都看不住,宇文正青卻在邀月的眼中看到了絕望。他也同樣感到很痛苦。可是一邊是他從小敬重的哥哥,一邊是他暗戀多年的心上人,他真不知該幫誰說話。

他為了眼不見為凈,索性借口要操練兵馬,躲進了軍營。可沒過多久,府里卻傳來了噩耗,大哥在一次喝醉酒后,欲對邀月身邊的一個侍女施暴。那名侍女卻奮起反抗,居然用燭臺將大哥刺死。隨后,那名侍女也跳了井。

聽聞大哥的死訊,宇文正青如遭雷擊。大哥一直是他心目中的英雄,自從娶了邀月后,才會變得頹廢暴戾。但是依然不能妨礙他對大哥的崇拜之情,當他急匆匆趕回府里時,卻見大哥就連死了都是雙目圓瞪,面目猙獰,一副死不冪目的恐怖模樣。

邀月卻不喜不悲,在看見他回來后,只淡淡的說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隨即她轉身回房,從此房門緊閉,就連大哥入土那天也不曾露面。

大哥死的太憋屈,宇文府里并不敢將他真正的死因對外宣布,可是公主與駙馬不合,早就是是新野城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加上重新獲得了自由邀月在大哥入土后第二天,立刻搬出了宇文府,讓他宇文家徹底淪為了笑柄。

宇文正青被激怒了,他的大哥他清楚,就算是喝醉了酒,也不是一個平常女子能夠隨便刺死的。加上邀月迫不及待的與宇文府撇清關系,更是讓他寒心不已。

他心中非常不甘,因為他倔強的認為邀月既然嫁進宇文府,就是宇文家的人,就算死了也該是宇文家的鬼。絕不能與別的野男人雙宿雙飛,所以他用盡各種手段,想將她重新帶回宇文府。

直到在懸崖上看見她萬念俱灰的那一刻,他才幡然悔悟。所有的倔強與不甘都是源于他心底對邀月越發炙熱的愛戀與悔恨。如果不是他的懦弱與冷漠,或許大哥不會變得不可理喻,也不會死的那么憋屈。邀月也不會變得陰郁絕望,落個尸骨無存。

而他,也不用心懷愧疚的度過余生。

宇文正青掏出一塊錦帕將那對軟劍仔細擦拭了一遍,花紋中殘留的血跡都被一點一點的擦洗干凈。直到錚亮的劍身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才住了手。

他高高舉起這對軟劍,對著眼前的新野河大喝道:“去陪你們的主人吧!”他手一揮,兩把絕世寶劍在空中劃出兩道弧形的銀光,隨即噗通兩聲,落入了河水中。

“邀月,希望來世,你能過上想要的生活!”

他喃喃的說出最后的希望。轉身后,他也將放下所有的心結,開始新的生活。不過他知道,在他心底,始終給那個愛了半生的女人,留下了永不磨滅的位置。

宇文正青猛地轉身,翻身上馬。心底最后一絲柔軟已經被徹底封閉,他又是那個剛硬堅強的宇文將軍。

“駕!”

一隊人馬伴隨著漸漸西墜的太陽,急匆匆的往營地趕去。

“正青,你可算是回來了!”

宇文正青剛剛下馬,焦頭爛額的老將軍迫不及待的迎了出來。

宇文正青對著老將軍拱手行了一禮,才扶著他的胳膊道:“父親,咱們進去說話!”

一番洗漱后,宇文正青才神清氣爽的在父親的對面坐下。老將軍已經將所有人都趕到外面守候著,因為父子兩數日未見,都各自有許多貼己話要說。

老將軍親手持壺為宇文正青倒了一杯茶水,隨即壓低了嗓子,迫不及待的道:“羽元那個臭小子與烏洛藍徹底鬧翻了。”

宇文正青不動聲色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假裝驚奇的道:“怎么會這樣?得罪了烏洛藍,豈不是等于得罪了大夏王。羽元再傻也該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繼續樹敵。”

“可不是嘛!我也是這么勸他。那個大夏公主再驕縱,卻對他一心一意。那些糧草燒了也就燒了吧!有大夏做為后盾,多少糧食運不來。偏偏他卻選擇這個時候與大夏決裂,真不知他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宇文老將軍的抱怨,宇文正青并不在意。他只將那句“糧草被燒”聽到了耳朵里。

“糧草被誰燒的,羽廣派來的細作嗎?”他立刻面色凝重的追問道。

說到糧草被燒的始末,老將軍到現在都覺得有些荒唐。于是宇文正青聽到的版本是烏洛藍因為被羽元冷落,加上吃阿喜醋。于是她為了報復羽元,讓手下將糧倉給燒了。

說到這里,老將軍嘖嘖的嘆道:“這個丫頭,比邀月那個臭丫頭還要瘋狂百倍。幸好當時你沒有聽我的話,去勾引她,否則此刻遭罪的就會是你了!”

宇文正青壓低了聲音道:“我早就說過,大夏王只會從那些皇子中選擇一個合作,怎么可能助我宇文家奪取王位,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咱們宇文家想要代替羽家成為北冥之主,還得靜心等待時機,萬萬不可操之過急。”

隨即他勾唇冷笑:“羽元是我們最好的擋箭牌,這塊牌子目前來說用處極大,可千萬不能弄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