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夫計

第二百八十章 失落

女生頻道第二百八十章失落

第二百八十章失落

扯絮般的鵝毛大雪靜靜的從天空飄落,落在地面很快與那些骯臟的泥水混合在一起。

甲板上的女人看上去二十出頭的模樣,潮濕冰冷的厚重衣裳緊緊貼著她的身子如同第二層肌膚,雖然狼狽卻看得出平素保養極好。只是此刻的她臉色蒼白如紙,發梢衣角往外滴著水珠,嘴角如垂死的魚般不斷吐著泡沫。

還好鳳七反應極快,跟著她一起躍入水中,才勉強將她撈了出來。若是晚上一步,這個女人就算不被淹死,也會被沉重的貨船活活撞死。

在伏地一陣猛吐后,女人終于清醒過來。她抱著單薄的肩膀艱難的坐起,一口銀牙被凍得咯吱作響。面對花憐月的詢問,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花憐月皺皺眉,對劉暉道:“瞧她衣飾打扮,應該是船上某位客商的家眷。要不找船上的管事來問問,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家人。”

“也好!”劉暉轉身想走。

那個女人猛地抬起頭,嘶啞的開口道:“請留步,若是真的將我家人找來,我只怕也活不成了。”聽她說的如此凄楚,劉暉只得無奈的站住了腳。

雖然女子不想張揚,不過先前救人時鬧出的動靜不小,已經有不少人圍了過來。于是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不絕于耳的傳入他們耳中:

“如此高的船掉下去還能被撈上來,這婦人還真命大。”

“這婦人身段不錯,若是死了還挺可惜的。”

“咦,我瞧著怎么有些眼熟。”

“得了吧,只要有幾分姿色的,你都瞧著眼熟。”

周圍的議論聲已經越來越不堪入耳,女子想必是心高氣傲的,對上四周不時投來的猥瑣目光,原本因驚嚇而蒼白的臉漸漸漲得通紅。

她一手護住自己曲線畢露的身子,一手拉住花憐月的衣服下擺,小聲哀求道:“這位夫人行行好,我這幅模樣實在不能回去見人,能不能借你的地方讓我清理一下。”

花憐月點點頭,取了自家的披風搭在她的肩頭,道:“你跟我來吧!”

她沒有刻意去安慰這個先前還在求死的女人,此刻她既然能想著臉面的問題,足以證明她已經打消了尋死的念頭。畢竟尋死需要極大的勇氣,嘗試過一次后想必不會再想嘗試第二次。

不管有怎樣過不去的坎,好死終究不如賴活著。

鳳七與劉暉已經避了出去,女子泡了熱水澡,換上了干凈的衣裳,手中捧著熱騰騰的姜湯,腳下踏著熱乎乎的熏籠,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她再次對花憐月微微頷首,道:“多謝夫人出手相助,不知夫人該如何稱呼?”

花憐月注意到,她說的是出手相助,而不是出手相救,心中一動,面上的神情便淡了幾分。她伸手取了牛乳茶,慢慢抿了一口,道:“我夫家姓霍,其實此乃小事而已,不足掛齒。”

“原來是霍夫人。”被救的女子見她神色淡淡的,并不以救命恩人自居,心中也松了一口氣。她猶豫片刻,有些訕訕的道:“還有一件事想請霍夫人幫個忙。”

花憐月放下茶盞,道:“請說。”

女子指著一旁自己換下的臟衣服,道:“請霍夫人想法子將我這些衣裳洗凈,熨干了”她見花憐月的神色更淡了幾分,自己也覺得有些過分了,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夫人休怪,因為我出門時穿的是這一身,若是回去時換了旁的,家人難免會多想。”

花憐月聞言也意識到面前這名女子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她站起身,道:“你等著!”隨即伸手將那些濕漉漉的衣裳抱起,徑直出了艙門。

此行她沒有將瀟瀟帶在身邊,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去幫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洗衣裳,于是打算找一個伙計,給幾個賞錢,也就是了。

迎面卻見福兒捧著一只填漆梅花小茶盤從面前走過,她見到花憐月,立刻盈盈一福,甜笑道:“見過少夫人。”

花憐月點點頭,應承道:“福兒姑娘不必多禮。”

福兒眼珠子一轉,見到她手中濕漉漉的衣裳,忙道:“少夫人,這些衣裳可是準備拿去洗的?”

“不錯!”

“這樣的小事,交給我就行了。”福兒忙熱情的接過她手中的衣裳,道:“等會我洗完熨干,就給你送過來。”

花憐月轉念一想,這堆衣裳中還有那個女人的褻衣褻褲,交給福兒確實比交給那些伙計要妥當,于是點點頭,笑道:“那就有勞你了。”忙塞了幾塊銀角子到她手里。

“少夫人太客氣了。”福兒接了賞錢,拎著那些衣裳快步離去。

劉暉與鳳七就在廊外徘徊,見狀踱步過來。劉暉蹙眉道:“將她打發回去就是,怎么還洗上衣裳了。”

花憐月無奈的嘆口氣,道:“看這架勢,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你與鳳七也別白在外面吹冷風了,還是回屋暖和一下吧!”

鳳七忙道:“我還是去賭場玩幾把,不在這里陪著你們大眼瞪小眼了。”說完,他揮揮手,瀟灑的大步離去。

女子本坐在桌前小口小口的啜飲的姜湯,只是她眸光呆滯神情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見到劉暉隨著花憐月一起進來。唬了一跳,忙起身側著臉行禮。

劉暉淡淡一揮手,道:“不必多禮!”他的聲音清朗溫潤,女子不禁抬頭看來,卻是一呆。

先前在甲板上光線昏暗不明,她又心慌意亂,又冷又怕,自然無暇對劉暉過多關注。現在燈火通明,她才算真正看清劉暉的模樣,居然如此清俊貴氣,氣度不凡。她呆愣片刻,才略顯慌亂的垂下眼瞼。

劉暉已經掀開門簾,徑直進了里間。

花憐月對那女子道:“你的衣裳已經拿去洗了,不過想要弄干只怕需要些時辰,今夜”

女子忙道:“霍夫人若是沒什么不方便,不如借那軟塌讓我暫時棲身。”

花憐月皺了皺眉,道:“我倒是沒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你家人那邊,久未見你回去,只怕會著急。”

女子苦笑道:“不會,他們此刻不會在意我的死活。”

女子絞干了頭發,合衣躺在軟塌上,花憐月特意尋來一床被褥給她蓋上。吹熄了桌上的燭火,只留著窗下一盞豆大的油燈,才閃身進了內室。

黑暗中,女子的眸光幽深哀怨,竟無一絲睡意。卻聽見才踏入內室的花憐月小小一聲驚呼,緊接著壓低了嗓子抱怨道:“你做什么,嚇我一跳。”

劉暉溫暖帶著調笑的聲音傳了出來:“忙了這么久,還不累嗎?我給你捏捏肩膀。”

花憐月壓低了嗓子警告道:“捏肩膀倒是可以,你若是敢打旁的主意,小心我啐你。”緊接著是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女子靜靜的聽著,眸中竟然閃過一絲羨慕。

良久后,劉暉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剛才在甲板上,你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現在覺得如何?”

花憐月懶懶的道:“我又不是瓷娃娃,幾個噴嚏就會碎了。”

“不許胡說!”劉暉的聲音陡然變得極為嚴厲。

女子聽了忍不住一顫,自家夫君每次生氣時,語調就是這樣嚴厲無情。每每這個時候,她都是膽戰心驚,連頭都不敢抬。饒是如此,她還是挨過他不少巴掌。

誰讓她嫁他是高攀,偏偏又生不出孩子呢!

想著里面那位柔弱的霍夫人就要承受那俊美男子的怒火,女子心中居然有種幸災樂禍的暢快。大概她自己不幸,就希望所有女人都不幸。

果然,良久后,里面傳來花憐月小心翼翼的說話聲:“阿暉,我只是隨口一說,你怎么就生氣了?”

女子轉了個身,將自己的臉藏入黑暗中。唇邊卻掛著一抹冷笑。這位霍夫人到底是年輕,依照她的經驗,這個時候就該緊閉著嘴,什么話都不說。否則就是說多錯多。

男人嘛!一旦無情,比女人還要喜怒無常。

劉暉的聲音再次傳來:“你該知道,我聽不得這些。就算是你隨口一說,也不行。我會難過,我會心疼!”

女子唇邊的冷笑頓時一僵,他的回答,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記得七年前,她剛與夫君成親時,也曾經有過一段柔情蜜意的時光。可就算是那個時候,夫君也沒有對她說過如此甜徹心扉的情話。

花憐月輕嗤了一聲,居然有些不高興的道:“阿暉,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婆媽。連話都不讓人好好說,累不累呀!”

“我不管,就是不許你說這些話讓我心疼。你再說,你再說”劉暉居然如孩童般耍賴。

緊接著里面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花憐月抑制不住的輕笑從門簾后面傳來,她連連告饒道:“我以后都不說了,你饒了我吧!”

劉暉略顯得意的道:“就知道你怕癢,這回被我拿住短處了吧!下回再不聽話,我就這樣制你。”

“噓!你別鬧,外面還有人呢!”花憐月邊笑邊小聲警告道。

里面的動靜立刻小了許多,外面的女子豎著耳朵聽了半響,也沒有再聽見他們的說話聲。只是不時響起的輕笑,讓人感覺到此刻他們是那么的幸福恩愛。

她有些失落的嘆了一口氣,眼角卻溢出兩顆晶瑩的淚花。或許當年她就該聽大夫人的話,嫁給傾慕她的表哥,或許今天她也與那霍夫人一樣,被夫君如珠如寶的呵護在手心中。

偏偏那時的她嫌棄表哥只是小小的秀才,家中財帛并不豐厚。于是聽信了生母的唆使,憑著出色的外貌,搶了原本屬于嫡姐的高門貴婿。

可惜榮華富貴并不是那么好享的,她只是小小的庶女出身,又是用了手段才能嫁進去,自然得不到夫家其余親眷的尊重。她又急著想要生下嫡長子鞏固地位,于是暗中下手害了夫君幾個懷孕的姬妾。

也不知是不是報應,她雖然也成功懷了孕,卻只生下一個病歪歪的女兒,還在一歲時夭折了。從此以后,她再也沒有懷上過孩子。

生不出嫡長子,又只是靠著容色獲得的寵愛,注定了不能長久。夫君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冰冷無情。

以前她害那些懷孕的姬妾失去孩子,夫君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沒有嫡長子之前,若是有了庶長子,對整個家族來說并不是一件幸事。

可現在她占著正室的頭銜,折騰了半天,卻生不出嫡長子。以前在她手上吃過虧的姬妾,又開始暗中使絆子。求子心切的夫君想起了那些還未成型就化成一灘血水的孩子,看她的眼神已經由冷漠變成痛恨。

就在今日,她身邊伺候的一個二等丫頭居然發現懷了孕。夫君大喜,立刻納了那個背主的小蹄子為妾。還當著所有人的面警告她,若是那小蹄子腹中的孩子有何意外,就拿她來抵命。

被夫君冰冷無情的言語刺激,又在下人面前徹底失了當家主母的尊嚴,她才會絕望的想要結束自己失敗的一生。

可當冰冷刺骨的河水無情的將她覆蓋住,并四面八方的朝她口鼻涌入時,她立刻后悔了。

為何她要痛苦的死去,卻讓那些傷害她的人稱心如意的活著,扭曲的不甘與強烈的憤怒,居然成了她想要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第二日,花憐月懶懶的睜開眼睛。卻覺得窗外的天色異常明亮。她胡亂披了件襖子,汲了繡鞋,踢踢踏踏的跑到窗前,一把推開了。

冰冷刺骨的河風瞬間灌進了溫暖的屋子,花憐月縮著脖子,連著打了幾個噴嚏,纖腰卻被一雙溫熱有力的臂膀環住。花憐月順勢往后一靠,依偎進熟悉的懷抱中。

“你怎么起得這樣早?”大概是沒有睡醒,劉暉的嗓子沙啞靡軟。

花憐月伸手指了指窗外,興奮的道:“你看,昨夜一場大雪,倒是讓天色都亮堂了。”

劉暉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懶洋洋的望了出去。果然陰沉晦暗了多日的天空,終于恢復了明亮。遠處的河堤積了一夜的雪,此刻望過去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花憐月雙眸發亮,正欲贊嘆幾句,劉暉卻不由分說,啪的一聲將窗戶給關了。對上她不解的黑眸,劉暉理直氣壯的道:“天色尚早,陪我再睡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