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軍大帳里。
許多將士都是困惑不已。
大帥,何時與周將有聯系的?
“大帥,不知那周將何許人也?”
有遼將詢問。
耶律仁先將事情原委說出。
那周將原先投靠兗王,事后兩王案爆發,衛淵親查此案,涉及兩王案之黨羽死傷無數。
周將本是一軍副指揮使,結果就因此事,被貶至城門校尉一職,升遷無望,且多受打壓。
得知耶律仁先即將攻到汴京時,干脆鋌而走險,派出親衛聯系耶律仁先。
因原先皇城司嚴查周奸叛國之事已暫告一段落,燕達將所有皇城司人手派出嚴密監視各路敵軍動向。
所以,那周將聯系耶律仁先時,并未有人發現。
翌日。
耶律仁先依舊是下令命全軍將士照常攻城。
經過多日征戰,汴京城墻已有多處受損。
雙方都付出了慘重代價。
這一戰,周軍將士是越打越沒信心,但韓章卻認為,遼軍已露敗勢。
每當敵軍攻城之際,韓章總會親著甲胄,登上城頭。
當擂鼓與號角聲響起的那一刻,韓章就知道,敵軍又開始攻城了。
積極準備應戰的同時,耳旁,也傳來一些將領的聲音,
“韓相公,這一仗究竟要打到什么時候?”
“敵軍沒完沒了,長此以往,將士們只怕沒了守城的心氣。”
聞言,韓章眉頭一皺,“敵軍這般猛烈攻城,定是鐵了心要拿下汴京。”
“城內有官家與監國在,乃是我大周根基,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咬牙堅守。”
“再則,幾日攻城下來,遼軍傷亡遠勝我軍,你等為何會生怠惰之心?”
此話一出,諸將紛紛陷入沉默。
能打仗的精銳之師都已經派出去了。
剩下的這些禁軍將士,有幾個是真正上過戰場的?
而且,都知道此地乃是汴京,艱苦守城數日,卻是仍不見援軍蹤跡。
全軍將士之決勝之心,豈能不會動搖?
韓章一一掃視眾人,內心生出一種無力感。
怪不得衛淵要堅持軍改。
像是這樣的軍隊,能打勝仗才怪。
“諸將,我等,已無退路.唯有,死守汴京!”
說到這里,韓章話鋒一轉,大聲道:
“為陛下,為監國而戰!”
話音剛落,先有一兩名將士帶頭,隨后,越來越多的將士振臂高呼,
“為陛下,為監國而戰!”
“為陛下”
號角聲,擂鼓聲,喊打喊殺聲,愈發密集。
很快,大戰一觸即發。
城墻上,守城士兵們嚴陣以待,他們緊握著兵器,目光警惕地注視著城外不斷靠攏的敵軍。
遼軍旌旗獵獵作響,遼軍士卒推著攻城車,嘴里不斷地喊出遼語中的‘殺’字,不惜一切代價,涌向城門。
箭矢如雨點般飛向城墻,投石車發出的巨石在汴京城墻上砸出一個個大坑,旋即,雙方便是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攻防戰。
守城一方的弓箭手們站在城垛上,不斷地向攻城軍隊放箭,箭雨如蝗,給敵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而攻城軍隊則用盾牌抵擋著箭雨,一步一步,穩穩地向城墻靠近。
城門處,守城士兵們用巨石和熱油攻擊著攻城車,試圖阻止它們的前進。
攻城車則不斷地撞擊著城門,城門在巨大的撞擊力下搖搖欲墜。
恰逢此時,黑云壓頂,覆蓋整座汴京。
城內百姓,大都聽到了城門處的廝殺聲。
這是數日以來,遼軍攻城戰役最為猛烈的一次。
那種充斥著各種殺戮的聲音,似乎將整座汴京都震撼到了。
如今,京城內的各個街道、角落,就算是最為繁榮的御街附近,都沒了任何行人。
官吏們待在各個衙門里,一旦朝廷下達任何命令,他們便會瘋狂運轉衙門各機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守軍將士守城。
武勛們緊閉府門,而府內,已然彌漫著一種肅殺的氛圍。
要是遼軍真破城而入,殺了過來,那么,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擋遼軍攻入府門。
他們是武勛,世代深受皇恩,對他們來說,只有為國盡忠這一條路而已。
仍舊待在京城里的百姓們,只敢躲在家里,大門也不敢出。
臨近城門的一些百姓家中,竟是都被投石機的巨石砸到了。
房間頓時被沖力擊個粉碎。
此時,英國公府里。
張桂芬正在監督張輔將湯藥喝完。
經過多日來的調養,張輔的身體已經大有好轉,體內毒素,也已經清了七七八八。
如今,已經能正常下床走路。
喝完藥以后,他詢問張桂芬等人,如今汴京城的情況。
明蘭也待在此間。
她本想在這段時日里陪著自己的母親。
但衛恕意堅持要讓她來英國公府。
無奈,明蘭只好來陪張桂芬。
“父親,守城的事情,有韓相公在操勞,您就不要操心了,您要好好養身子。”
聽到張桂芬所言。
躺在床榻上的張輔緩緩搖頭道:“韓章.治國他比我在行,可是如今,他對陣的是耶律仁先,他不行。”
明蘭趁機說道:“我舅舅不是已經從江南趕過來了嗎?”
張輔嘆道:“福建、廣南一帶,距離江南甚遠,淵兒想要順利集結三十萬大軍北上,不是一件容易事。”
頓了頓,張輔又將張桂芬喚到身前,語重心長道:
“倘若汴京等不到淵兒的大軍趕來,你就帶著壯哥兒、靜姐兒,還有明丫頭他們,趁亂逃離京城,去江南。”
“以淵兒的實力,據守江南抵抗遼軍,不是一件難事。”
張桂芬臉色一怔,回過神來以后,不敢置信的說道:“難道,今日之形勢,已經如此嚴峻了?”
張輔嘆道:“如若你顧叔叔尚在,為父即使重病也無妨。”
“自秦烈領兵以來,處處被耶律仁先牽著鼻子走。”
“這廝從不打無把握之仗,為父擔心,他這般猛攻汴京,定是有了萬全之策。”
說到這里,他緩緩閉上雙眼,擺了擺手,示意張桂芬等人離開此間。
倘若汴京城破了,誰都有希望可以活下去,包括監國太子。
但唯獨,他張輔難有生機。
他若活著,耶律仁先會睡不著。
宮城。
自從遼軍來攻城以后,太子趙曦就沒睡過好覺。
整天就坐在宣政殿等著城門處的戰報傳來。
約莫過了一兩個時辰左右,終于有戰報傳來。
韓章再一次成功守住汴京。
當聽到這個消息之后,趙曦喘出一口濁氣,心中頓時放松不少。
遼軍一路南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周軍實在是被他們打怕了。
“國有忠臣,社稷之幸!”
趙曦喃喃一聲。
韓章已經年邁不堪,如今,不過是憑著一口心氣戍衛京城,倘若這口心氣卸掉了,只怕,也將要命不久矣了。
嘉佑八年,三月二十八日。
韓章依偎在一座城墻上稍作歇息。
這幾日,他一直都是與守城將士們吃住一起。
很多人都不理解他,明明可以功成身退了,為什么還要死撐著呢?
其實,韓章想要的也很簡單,不只是帝王需要文治武功,丞相也需要。
為什么諸葛亮能夠被后世銘記至今?
不就是因為諸葛亮不僅擅長治國,還擅長打仗?
當年,在抵御西夏的戰役里,韓章可謂一敗涂地,此事,一直是他的從政生涯中得污點。
倘若這一次能將汴京守下來,那么,他身為大周宰輔的文治武功,也就完美了。
“韓相,您先去睡會吧?這幾日,遼軍攻城不利,如今快至正午,遼軍還未有攻城的動向,想來是要休整一日。”
有周將來到他跟前小聲說道。
韓章只是搖了搖頭,道:“不可掉以輕心。”
聞言,那周將也不好說些什么,只好退下。
約莫到了正午左右。
困意襲來的韓章,突然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豁然起身,站在城垛前眺望,忽然見到遼軍正在集結軍隊。
而且,規模遠超前幾次攻城。
見狀,韓章深深皺起眉頭,“這么快,遼軍就要總攻了?”
總攻?
聽到這二字,周圍將士都是瞳孔一縮,神情一怔。
這個時候發起總攻?
自攻城以來,遼軍可謂傷亡慘重啊。
而京城戍衛兵力并未損失過半。
此時發起總攻,豈不是自討苦吃?
“韓相,不對吧?遼軍主帥可是耶律仁先,他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不管是不是要總攻,看這架勢,肯定是要宮城。”
“遼軍戰力還真是頑強,要是讓我軍這般不惜代價的攻城,至多三五日,軍心就已渙散。”
韓章當即下令,“全軍戒備!”
下一刻,便有傳令官跑遍全城,不停地高呼,
“全軍戒備!”
“韓相有令,全軍戒備!”
不多時。
城墻之上,旗幟飄揚,大周將士嚴陣以待。
城外,敵軍如潮水般涌來,鼓聲震天,喊殺聲此起彼伏。
投石車不斷向城內投擲巨石,箭矢如雨般落下。
韓章沉著指揮,士兵們用盾牌筑起堅固防線,同時城上的弓箭手不停地射箭回擊。
火箭如火龍般射向敵軍,點燃了他們的營帳和攻城器械。
城門緊閉,護城河的河水被染成了紅色,城墻下堆滿了敵軍的尸體。
一場血戰由此而世。
然而,就在韓章指揮守城期間。
城外,卻有驚天變故。
一名負責守護城門的周將,竟是趁著將士換防之際,忽然打開城門。
戰時換防,是因為抵住城門的那些將士們,需要一定的時間恢復力氣。
城外,遼軍攻城車也已趕到。
周將在打開城門之后,忽的跑出城外,大聲道:
“大遼的勇士們,快進城!進城!”
然而,話音剛落,迎面就有一支箭矢射來。
他躲避不及,死于亂箭當中。
其余周軍將士本想將城門關閉,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只因遼軍的攻城車已經越過城門。
而大量的遼軍,也已經殺進城門當中。
汴京城分為外城與內城,外城連接著護城河,至于內城,更像是一個巨大的鐵籠。
只要鉆進這里,再毫無掩體的情況下,很容易就會被箭矢射殺。
等韓章知道外城失守時,不少的周軍將士,早已亂了分寸。
“不惜一切代價,將遼軍阻擋在內城外!”
韓章親自帶著一隊將士前去守內城。
外有遼軍猛攻,內有不斷涌進內城外的遼軍將士。
韓章愈發感到吃力。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哪怕就算是死在這里,也必須守住內城。
否則,整個汴京將無險可守。
皇城、宮城,可擋不住遼軍沖鋒。
“若有臨陣脫逃者,殺!”
韓章不停地大喊著。
但眼瞅著,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周軍將士放棄守城。
遼軍大帳那邊。
耶律仁先瞧見時機已經成熟,便將部隊一分為二。
一支強攻內城,一支負責掩護,將外城城頭上的周軍守城主力拖延。
“小子們,今日,我大遼的史書將記載,汴京,破!”
“隨本帥沖殺!”
為了將遼軍士氣拉到頂點,耶律仁先竟然親自率領一支軍隊沖鋒。
內城之上。
甲胄著身,胡子花白,面容枯朽的韓章,瞧見敵軍不停地登上外城,甚至都要朝著內城這邊廝殺過來的時候,深感無力。
他知道,大勢已去。
有將領來到他的身邊,想要將他暫且帶離下去,
“韓相公,您先走,末將掩護您撤!”
韓章拔出腰間長劍,雙手合力,勉強能將寶劍握穩,咬牙切齒道:
“撤?此時還能撤到哪里去?”
“我等身為,乃是天子與監國,唯有一死!”
這一刻,無論這個老家伙是為了名,還是為了其余,總之,他在一些武將眼中,愈發顯得高大起來。
曾幾何時,韓章執政期間,武將地位之卑微,堪稱是大周歷代之最。
沒有任何一個武將不痛恨韓章。
但是,到了此時,他們忽然發現,眼前這個讓人感到痛恨的老頭兒,其實并沒有看到的那般討厭。
最起碼,他沒有像一些文臣選擇臨陣脫逃。
“既然韓相公不畏生死,末將,就隨韓相公走這一遭!”
“殺!”
有了韓章的無所畏懼。
被逼到絕境的大周將士們,在這一刻,也爆發出了最后的血性與士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