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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淵讓顧廷燁去往一個房間里避雨。
他沒有著急去見對方,而是向衛恕意說道:
“顧廷燁是邊軍將領,未來不知要參與多少大戰,刀劍無眼.”
衛恕意知道他想說什么,“小弟不也是行伍出身?再說,桂芬都能承受,明兒有何不能承受的?”
衛淵好奇道:“從何時開始看好顧廷燁的?”
衛恕意看了一眼張桂芬,二人頓時相視一眼,笑而不語。
衛淵瞬間明白過來,他差人將顧廷燁請到春意閣那邊,獨自前去相見。
沒過多久。
春意閣,亭子里,衛淵與顧廷燁相對而坐。
此時,后者早已沐浴更衣,身上并無雨水。
前者的目光一直凝聚在他的身上。
而他則低頭沉默,顯得很是拘束。
良久,衛淵才呼出一口濁氣,道:“你可有對明丫頭表明心意?”
顧廷燁回應他的問題,不敢有絲毫遲疑,
“尚未,想著還是要先經過您的同意。”
衛淵緩緩起身,輕嘆一聲,道:“對明丫頭好些。”
聞聲,顧廷燁面色一喜,剛要說什么,卻見衛淵已經離去了。
他望著衛淵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微微一愣神,稍后,深深作揖起來。
他本以為,今日衛淵要與他說上個千言萬語。
但誰知,話到嘴邊,卻也只有那么寥寥幾句話而已。
衛淵只是覺著,多說無益。
讓顧廷燁能夠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意思即可。
開武元年,五月中旬,衛淵給了謝玉英一個妾室的名分。
但并未如何操辦酒席,只是讓親朋好友來聚了聚。
由此,謝玉英從一藝伎,搖身一變,成為了冠軍侯的妾室。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
謝玉英這個妾室,能抵得上三品大員的正妻。
開武元年五月下旬。
曾經效忠先帝的那些老臣們,在趙曦的極力勸阻下,已經紛紛下野。
比如吳奎、富彥國、曹耀衡、海忠等人。
說實話,他們能夠安穩落地,就已極為不易了。
如今的朝堂局勢,少了往日的諸多復雜情況,變得簡單明了許多。
首先是文官這方面的班底,以中書門下平章事范純仁為相,參知政事兼吏部尚書王安石為副相。
海舟為新任戶部尚書,刑部與禮部沒變,原來的福建路轉運使蔡襄升任為工部尚書,如今的福建路轉運使是當初的福州刺史劉奕。
除此外,王安石的幾位學生,比如‘李定’等人,也都身居高位。
與王安石有些不對付的司馬君實,如今是御史大夫。
武將方面的班底更為簡單明了。
衛淵、秦振、徐長志等,至于一些老牌勛貴們,早已為他們讓路了。
在那些老臣下野之后,趙曦終于算是按耐不住,開始命衛淵、王安石、范純仁等人實施軍改。
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結束之后,趙曦這個新帝,在國內的威望,可謂直線上升。
他要趁著這個威望尚在,將冗兵的問題徹底解決。
至于如何解決,就看衛淵他們怎么做了。
他只負責支持。
為了軍改可以有效實施,趙曦將整個宣政殿都暫時送給衛淵等人辦公了。
吏部、戶部、兵部等有關部門,上百名官員,每日整理案卷,忙都忙不過來。
誰都不清楚,這場波及甚廣,甚至可以說是開天辟地般舉動的軍改,到底要如何改。
就連王安石都不知。
此刻,宣政殿里。
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然而,唯獨衛淵卻坐在一個偏僻角落里喝茶吃果子。
見狀,王安石來到他跟前,緊皺眉頭,
“軍改是你向官家建議的,大家都在忙,你在這兒閑著,有些過分吧?”
衛淵笑道:“要不你也喝口茶,歇一歇?”
王安石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我不渴。”
衛淵道:“王相公,我只負責給指導意見,具體要如何改,還是得看你們。”
王安石被氣樂了,“指導意見?從衛太傅嘴里蹦出的詞匯還當真是有新意,那你倒是說說看,如何指導?”
衛淵道:“等你先將兵員卷宗整理好,自然會知曉了。”
這場萬眾矚目,堪稱浩浩蕩蕩的軍改,就這么悄無聲息的開始了。
開武元年六月下旬。
歷時一個月,經過朝廷各司通力合作,總算是將大周各疆域兵員信息匯總完畢。
此刻,王安石正向趙曦匯報著,
“陛下,如今,我大周境內,算上各地駐守官兵、廂兵、禁軍等,總計有一百二十萬軍隊。”
頓了頓,他又看向站在一旁的衛淵,
“太傅讓我等將各地兵員卷宗調查清楚,再定軍改之事,如今已然明了,不知太傅打算如何做?”
趙曦也看向衛淵,目光里充滿好奇。
衛淵語出驚人道:“裁軍。”
裁軍?
不少人聽到這二字,心里都是一咯噔。
裁軍,意味著軍中將有很多人丟掉飯碗。
意味著,朝廷必須要承受壯士斷腕的痛楚。
王安石搖頭一笑道:“還以為太傅有何高見,原來仍是裁軍啊。”
起初,他就向趙曦稟明過這件事。
裁軍,是最有效緩解冗兵問題的辦法之一。
趙曦道:“衛師,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聞言,衛淵頷首道:“臣所提之裁軍,并非是裁幾萬、十幾萬,也并非是只裁禁軍或廂軍。”
“而是統一裁剪全國軍隊,臣做過初步考量,雖各司將兵員案卷已做整理,但臣認為,這只是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兵,少說也有二十余萬。”
“是以,這場裁軍,是要將全國總兵力,裁至八十萬人,優先裁剪從未上過戰場的軍隊與老弱兵卒。”
說實話,對于文臣來說,很樂意看到軍隊人數裁剪。
畢竟,這樣會在極大程度上縮減國朝開支。
剩下的錢,他們可以繼續大刀闊斧的搞政治謀發展。
王安石道:“裁軍至八十萬,還要分兵把守各地,能行?”
衛淵解釋道:“這八十萬大軍,乃是作戰兵力。”
說到這里,他向趙曦鄭重作揖道:“臣打算設立五大營。”
“北營,駐扎于代州一帶,需有二十萬大軍,用以震懾遼軍;”
“西營,駐扎于延邊一帶,需有二十萬大軍,用以震懾西夏;”
“中部大營,以汴京、大名府為主,需有二十萬大軍,用以在危急時刻,支援西北二營;”
“南部大營,駐扎在福建路一帶,需有十萬軍,以鞏固海防為要;”
“東部大營,以山東地界為主,需有十萬軍,與代州等北地遙相呼應,扼制遼國發展。”
“此為五大營八十萬兵力布置所在。”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除了五大營之外,臣欲在各路首府,成立戍衛兵,每路三到五萬不等。”
“此戍衛兵力,只負責維持該路之安危與剿匪等任務,不到萬不得已,無需參加與敵國作戰。”
“臣粗略算了算,以十路為主,戍衛兵力,需三十萬左右。”
“此外尚有諸多細節未經考量,臣的意思是,事情要一步步做,先裁軍,再成立五大營。”
衛淵的這個想法,不可謂不先進。
只是,如此一來,五大營主帥可就手握重兵了。
萬一有不臣之心,豈不是要攪得天下大亂?
范純仁道:“以北部大營為例,北營主帥,掌管二十萬大軍,一旦生出不臣之心,整個北地,豈非大亂?”
衛淵道:“此前,地方上的封疆大吏,權力極重,不僅掌控著一地經濟命脈,甚至還能控制軍隊,要么就是地方軍隊將領與該地官吏為伍。”
“臣的設想是,施行軍政分離制度,取消團練使這一職位,只按照軍中將軍職銜管理軍隊,而且,是由朝廷統一管轄。”
“地方官只能掌管戍衛兵,而無權管轄軍隊諸事,軍隊直接受朝廷管轄,如此可避免一營主帥有做大嫌疑。”
“而且,每三到五年,五大營主帥必須要完成一次對調,以防止權力滲入。”
一些手握軍權的官吏,有了地方上的支持以后,就能稱霸一方,胡作非為。
但是現在,不讓伱去過問地方上的事情了,只讓你管理軍隊。
錢糧等物,都是由朝廷支出。
地方與軍隊再無關聯。
此為軍政分離。
最關鍵的是,每三到五年,五大營主帥完成一次對調,這也就意味著,沒有任何一個主帥,能夠肆無忌憚的在軍中培植心腹了。
衛淵繼續說著,“臣還有一個打算,只要是我大周子民都可參軍,除了將軍以上的職位,將軍以下,每五年為一期,期限到了,就要返鄉種地,不可留在軍中。”
“待他們從軍的期限一到,我軍可招募新兵填充兵源,若遇戰事,可延遲退伍日期,責令參過軍的退伍老卒,也必須按時返回各自大營,為大戰到來,兵源不足時做準備。”
這樣一來,完全就杜絕了某個將領培植自己心腹的問題。
也能為將來的大周,提供源源不斷的兵源。
趙曦、王安石等眾人聽到衛淵的長篇大論之后,都有一種醍醐灌頂般的感覺。
如果衛淵的計劃真得成功了,那么,影響的不只是當下,還有千秋萬代的后世子孫。
尤其是那當兵期限,五年為一任期,完全解決了戰時兵源不足,臨時擴兵的弊端。
所謂冗兵,不就是指兵員戰力低下么?
“待五年從軍期限將至,可由各軍進行全軍大比武或是試煉,成績優異者,方能繼續留在軍中,待遇自然也有所提高。”
“至于如何安置退伍老卒臣建議,一是由朝廷官吏安排他們返鄉種地轉業,二是在他們退伍之時,給他們一筆錢財。”
衛淵持續講了整整半個時辰。
直至講到口干舌燥的程度,才算閉嘴。
此刻,眾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有所變化了。
驚詫、欽佩等各種目光夾雜在一起,全部匯聚在他的身上。
衛淵見眾人似都陷入沉默,于是朝著趙曦作揖道:“臣,講完了。”
然而,那些人,還是未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
衛淵所講的一切,給他們帶來的震撼,簡直太大了。
許久之后。
趙曦才勉強回過神來,用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警告眾人,
“方才衛師所言,誰若敢泄露半個字,朕.必殺了他!”
如果,衛淵的軍改,被敵國知曉。
那么,完全有可能使敵國軍事力量更上一層樓。
“衛師,軍改之事,朕不再過問。”
“朕,都交給你了,朕,只看結果!”
趙曦對衛淵充滿了信心。
倘若真能軍改成功,靠著那軍改,他也就有了武功。
待眾人回去休息的時候。
王安石特意尋來衛淵,作揖道:
“衛賢弟,今日之言,令某頓開,此拜,你當受之。”
衛淵連忙將他攙扶起來,笑道:“王相公,王兄,你這是做什么?”
王安石道:“若你的軍改策略真能功成,則我大周再無外事之憂患。”
衛淵正色道:“王相公,我那些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尤其是裁軍.這么大規模的裁軍,阻力必然不小,稍有不慎,我這個冠軍侯,就要被將士們唾罵了。”
王安石也是神情肅穆道:“衛太傅為國如此,這罵名,我與你一起擔著!”
他牢牢地握著衛淵的手腕。
這一刻,二人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趙禎在世時的一日。
那時,二人的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一句話,與今日別無異樣,
將相和,安天下
開武元年七月初旬。
盛長柏與海朝云成婚。
衛淵、王安石等人都去了。
如今,在衛淵的建議下,年紀輕輕,并無多少執政經驗的盛長柏,已經成為了吏部左侍郎。
升官的速度,讓人嘆為觀止。
盛長柏當然明白,這一切,都有賴于衛淵的幫助。
起初,不愿結黨營私的王安石,自然不愿在衛淵的建議下去扶持盛長柏。
后來,衛淵向王安石語重心長的說了一番話,才使得王安石改變主意,
“你我在朝為官,如今已是身居高位,咱們忙忙碌碌這么久,多半是為家國天下,但小半,也是有些私心,也想著晚輩們能過得好些,能讓他們一展所長。”
“長柏是你的弟子,算是我的外甥,又是難得的青年俊杰,如今新帝登基,重視年輕臣子,惟求大治,正需長柏這樣的年輕人立足于洪流中為民做事,咱們,這也算為國舉才了。”
王安石聽得有那么幾分道理。
于是,盛長柏就成為了自大周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吏部左侍郎。
盛長柏升遷的事情也逐漸映射到了整個朝堂,這意味著,朝廷選拔人才,不再是看資歷、看經驗,一個能讓年輕人也能展露頭角,一個讓所有人都能魚躍龍門的時代,已經到了。
這段期間,被后世史學家稱之為——周朝改革大時代!:xhy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