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第四五二章擋路紫玉
只要能將苗元寧控制在手上,安全上的問題,程紫玉并不擔心。
那糖人是程紫玉親手從苗元寧手上拿來,若自己手上這黏物有古怪,從未離開過她視線范圍的苗八也一樣逃不了。
若這是毒,那十有八九,這苗八身上就有解藥或是化解之道,所以程紫玉便當眾“邀請”了苗八,讓她不得不跟著自己一道走一趟。
而程紫玉一下樓便感覺手有些不對。
她是手工藝人,一雙手尤其敏感。分明感覺不對,卻又說不上哪里不對。當時她以為是毒,可拿銀簪試后卻沒反應。
她很快發現真正的問題是她手有些不受控制,漸漸握不住簪子了。她故意將簪頭戳進掌心,然而卻不感覺疼……
麻木?脫力?那黏物果然問題不小。
當時苗元寧漸露慌張,想要離開她身邊。可苗八越是如此,程紫玉自然越不可能答應。果然,苗八的手,漸漸也不聽使喚了。
而先前程紫玉擦手時,柳兒也幫程紫玉拿過糖人,所以這會兒柳兒的手也漸漸生出了麻……
于是四個人里,只有苗八的丫頭一人是手腳靈活的。
想來苗八之所以敢跟著自己來凈手,除了無可奈何又怕打草驚蛇,更因很篤定可以從手已脫力的自己兩人手里全身而退。
簪子落地,程紫玉就是試試苗八,果然,有心無力,徒勞無功。
她拿不起簪子,便妄圖依靠丫鬟突圍或求救。
她怎么也想不到早就被識破……
“妹妹還是坦白從寬地好!”程紫玉幽幽開口。“只要我的丫鬟守著門,你的丫頭便出不去!這是在凈房,你即便求救,只怕外邊也聽不到。你要看清形勢!”
“你……”
苗八一屁股坐了下來,垂著眸,似在盤算。半晌吐不出個反應。
“你在拖延?”
程紫玉一下就看出了端倪。“你在等什么呢?是你還有幫手?或你不是主謀,你只是個幫兇?”
苗八抬眼看著程紫玉如見鬼魅,這是個什么人啊!怎么又叫她發現了。
“郡主說什么呢?我怎么聽不明白?”
“柳兒!”
“在!”
程紫玉笑著開口:“苗小姐既不肯坦誠,那你先將苗小姐那丫頭踹暈,然后將苗小姐放倒,咱們合力,一人踩她腰帶,一人勾她前襟,給她剝了衣裙,然后將她脫光踢到院子里,最后喊刺客求救!”
“是!”
苗元寧一驚,嚇得起身就往門邊沖。
柳兒對準她膝頭一勾,她整個人便趴倒在地。
“程紫玉,我是伯爵府嫡小姐,你這么做,便是公然與我伯爵府為敵!”
“別扯了!好個惡人先告狀!第一,我只是自衛!是伯爵府要害圣上親封的民間郡主,伯爵府膽大包天,這是公然與民眾作對!第二,說了是刺客害了你,是刺客剝了你的衣裳,又對你無禮,與我何干!我有人證,還救了你,你可不能恩將仇報。第三,你失了名節,赤身裸體被一大群侍衛瞧見,丟人現眼!你以為伯爵府還會認你?你以為你還是什么伯爵小姐?你家里與你撇清還來不及呢!你啊,要么是三尺白綾,要么是青燈古佛。還不如死了干凈!”
苗元寧情不自禁就打了個寒顫。她不由心下恨恨,好厲害的程紫玉!難怪……
程紫玉冷冷道:“還有,你不但再不可能嫁給心儀的家伙,就連那個男子也要恥笑你!”
“什么?你怎么……知道!怎么會?”苗元寧連嘴唇都在抖了起來。
程紫玉暗笑,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今晚的出游,穿得靈巧才是重點。可她穿得那么繁復華麗,很有可能這男賓里有她中意的。她穿得漂亮和討好太后或許都是為了引起某人的關注。甚至她謀害自己也未必沒有這里邊的緣故。
程紫玉本就只是猜測,于是便開口一詐,只可惜這苗元寧經不起。
“那么,柳兒,動手吧!”
“我說!我告訴你!”苗元寧栽了,人為刀俎,不招便死路一條。更何況那個柳兒會武,這會兒沖出院外一鬧騰,手上藥效未過,御醫馬上就能查出,她還是要死。而且,她又不是主謀,她不能背鍋……
“你給我的手下了什么藥?”
“是……麻藥。”那苗八咬著嘴唇。
“怎么解?”
“不用解,一個時辰,自動就解了。”
“癥狀呢?”
“沒有特殊的,就是接觸過的皮膚會麻木,沒有感覺,提不上力,僅此而已。”
雙手沒法發力,所以可以任人宰割嗎?
不過,敢堂而皇之給自己下藥,不怕露出馬腳嗎?
“我來猜猜,這麻藥是不是藥效一過就不留把柄,消散得無影無蹤,查無所查,死無對證?”
“嗯!”苗元寧眼中露出了幾分欽佩。“本就是無色無味的,待一個時辰后,就是大羅金仙也查不出蹤跡來。”
“你是故意將我引到這里來的?”
“是!”
“你要做什么?”
“我……我沒打算做什么。不是我,我……我只是聽命行事。”
“你聽誰的命?誰要對付我?”
“是方五小姐。”
“誰?”
“國子監祭酒家的五小姐方文菲。”
“就是剛剛與你不對付,當眾給你難堪,暗罵你好吃的那個方小姐?”
程紫玉聽得一頭霧水。
可苗元寧頻點頭,“就是她!”
“什么方文菲,我壓根不認識她!你別想胡亂栽贓,在宴上我可瞧見了,你與那方小姐關系并不好,你怕不是想借我手報你的私仇吧?”
“我沒有!我說的是真的。”
“還說沒有!你是伯爵府小姐,勛貴之后,她是從四品大人家的小姐,我實在看不出她比你哪里高貴,足以驅使你做這事。”
“是真的。”
“那就說出來。她為何要害我?”
“因為她家原本已與皇后有了聯姻之意。”
苗元寧說完這句,程紫玉已是恍然大悟。
方文菲是國子監祭酒家的小姐,國子監是什么地方,那是大周最高學府。國子監有近萬學生,不但有聲望有口碑,更是將來培養國之棟梁之地。方家的女兒,太子自然會爭取。前世,那位方小姐可不正是嫁給了太子?原來是自己擋道了。
“說下去。”
“這才是這次南下她能一起跟來的原因,是皇后娘娘有意抬舉她。太子聲望好,私生活并不隨便。身邊的女人也不復雜。除了太子妃,就只有一個良娣,還有兩個侍妾。那兩個侍妾都還是從小伺候太子的丫鬟提上去的。這樣的好人選,方文菲自然志在必得。
可偏偏今日你成了香餑餑,皇后當眾表了態,既召見你,又召見你娘。既給你賞賜,又給你娘賞賜。皇后院里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已經定下了你。所以方文菲坐不住了。
太子愛惜名聲,納妾也不會隨便。他若納了你,那么一兩年之內肯定不會再收人入府。可方文菲已經十六了,她等不了了。誰叫她還有兩個妹妹呢?他日太子若依舊想要娶方家女,方家也一定會選水靈靈的適齡姑娘送去太子府。
所以這次落空,她一定會被方家另許人家。而她已是標梅之期,匆匆忙忙下,哪里有什么好選擇。她又是差點成為太子妾室的女人,只怕更讓不少大戶人家為避諱望而卻步。等待她的,極有可能是低嫁或繼室。
一步空,步步空。拿她的話,要么是一飛成鳳,要么是抱憾終身,所以她打算先下手為強……”
苗元寧吞了吞口水。
“她不能阻擋皇后對你的意圖,又不好去找皇后求嫁,只能從你下手。只要你倒霉,那個位子還是她的!”
程紫玉點了點頭。這些話她信。
“她要怎么害我?”
“我不太肯定。但她向我保證了,就只是個惡作劇。目的就只讓你丟人現眼,成為笑柄。僅此而已。她再三保證不會害你性命,也不會讓你活不下去,而且就在這院落里,晚些想要將這事遮掩過去也不難。她只要皇后打消對你的念頭,僅此而已。所以郡主你要信我,我沒有要害你的意思。真要害你,我也不敢啊!我是確認了她的保證才敢答應她的……”
“你的意思是,她只打算在這個女賓的院落里動手,是吧?”
“是。”
程紫玉有些納悶。
這院子是封閉的。外圍都是侍衛,她如何讓自己淪為笑柄?
“你說不肯定是什么意思?把你知道的說出來。”
苗元寧咬了咬唇。
“我從她那里出來時,聽到她與她的丫鬟在笑,說找個男人壞你名聲是不可能了,索性要將你推進糞桶或是潑糞……當時方文菲還在笑,說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我覺得,這個……是不是太惡心了?她們應該不會吧?”
“……”程紫玉無語。
會!怎么不會?
推進糞桶?虧她們想得出來。
程紫玉只稍微一想,都感覺渾身有些不適。
如此洋相,確實是能讓自己成為丟人現眼的笑柄。
女眷們來更衣,正好看笑話。
摔進糞坑的民間郡主,是足夠拿來笑上幾年的笑料了。
別說進太子府,哪里都進不去了。
程紫玉心頭冒火,若真是那般,丟的不是她的臉,可是“民間郡主”里“民間”兩個字的臉,更是令讓她變成郡主的太后和皇帝丟臉。
到時候她便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同時得罪了民間和皇室……
還“僅此而已”?何其惡毒!
“找男人壞她名聲”?這才是方文菲更想做的吧?還真不是個好東西!
這樣的人,欠收拾!如何能放過!……
這樣就都說通了。
苗元寧應該沒有撒謊。
她也不可能隨口編出這么完善的謊話來。
由于刺殺事件和昨日薛駿之事,潘家的防守力量加強了不少。在潘家動手太難。正好今晚出門,而對方又很迫切,這便趕緊謀劃了動手。
而整條街的檢查很嚴密,有人想要害她也不容易。唯一可能得手的,便只有更衣洗漱之處了。為保隱私,非但外男和侍衛都進不來,就連侍女也很少。
這院子里出點什么事,外邊不一定會知曉。而自己一人一仆,在對方看來想要放倒并不難。打暈迷暈那樣的手段都會留下痕跡露出馬腳,所以她們找到了麻藥。
麻藥好,只要時間上掐算好了,只要雙手動不了,只要她們準備充分,來無影去無蹤,還不留把柄,毫無對證。
自己兩人還不是任由她們宰割?
所以重點便是如何下藥。
“我在糖人攤前等糖人時,特意跟那老板要了一塊麥芽糖和幾根竹簽繞著玩。我只是故意繞了點麥芽糖到那已放了麻藥的帕子上。你過來之前,那上了藥的帕子一直被我包裹著我那個糖人的竹簽。那藥早就浸透了竹簽。
聽說那藥挺猛,只要沾上,都會起效。后來我把兩個糖人放你手上時,我的任務便已完成了。
麥芽糖粘性足,即便濕手巾也很難擦干凈。所以你一定會去洗。我故意吃了幾口,其實是為了洗脫懷疑。誰料你那么……精明,偏要拉著我一道過來。我怕被人瞧出端倪,自然只能從了你。
至于太后那只鳳凰,的確沒有問題。一開始有麻藥的是我的那支糖人,所以我的另一只手是干凈的。我早就準備了兩塊帕子,去拿鳳凰糖人時,我臟了的手是拿了干凈的帕子包裹了抓手處。所以麻藥并不會沾染到太后那只糖人。而且我走在前面,你也壓根沒注意到。
后來,接你遞來的糖人時,我怕你疑心,便用了兩只手……”
“你為何會受方文菲驅使?”
“我……我雖是伯爵府小姐,可排行卻已到了第八,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姑娘。僅僅我母親就生了四個姑娘,還有兩個嬸娘和妾室們生的呢?我若不靠自己,如何出人頭地?我若不另辟蹊徑,如何引得府里關注?家里給我相中了一門親,得要遠嫁。我心里是不愿的。
方文菲她關系廣,正好能幫我拉一門親。那人是誰我就不說了,我一眼就相中了。但條件便是我幫她做成這件小事。就是將沾了迷藥的東西遞到你手上……”
程紫玉口中咀嚼的,卻是那句“方文菲關系廣”。一個姑娘家,關系怎么廣?靠什么廣?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