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虹略微整理后便往外走,哪知,她剛行至院門,卻聞外邊有人走來她所在的這院。
竇氏一行人剛離開,所以院門沒關,給外邊人的錯覺便是這院中是沒人的。有人進來,倒不奇怪。
“那個魏虹,可蠢死了。”
一句話飄來,魏虹剛要暴跳,卻聞另一人回道:
“哪里是蠢啊,分明是被騙了。”
“誰騙她?”
“還能是誰?他們府里高高在上的那兩位唄。”
什么?魏虹火氣再次升騰,這是誰家的奴才,竟敢議論自己!
滿嘴噴糞,看自己不撕爛了她們的狗嘴!
可她剛要開門,卻透著門縫,瞧見掩面說話的不是丫頭,倒似是貴婦。大概是出來更衣解手,碰上剛出去的竇氏,這便開始講起是非來了。
魏虹突然便邁不動道了。
還嫌不夠丟人嗎?她既不想直面這些貴人,也想要聽聽她們究竟要說什么。
魏虹四處瞧了眼,躲到了水缸后邊。
倆夫人進了院子。
“哦,你說那個啊,我也這么覺得。”
“玨王府是什么地方?孩子那么容易來嗎?”
魏虹一聽,心里再次咯噔。
她們說的,竟然是孩子!她最在意的孩子!
她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細細聽去。
“可不是?那位這些年幸過的女子也不少了,幾個有命懷上的?都要和那魏虹一樣的想法,他府里該滿地娃了吧?成婚那么多年,也就這么幾個孩子。你瞧瞧孩子的生母,都是王妃,苗側妃她們。竇氏什么身份?那個魏虹想要輕易懷孕,癡人說夢呢!”
“你小點聲。”
“沒事,玨王妃她們不是剛從這院子出去嗎?外邊有咱們的人守著,這里沒人。”
“話不好亂說。”
“我怎么亂說了。生孩子這種事可不是憑運氣,而是看能耐。苗側妃這個孩子,是多少人守著護著生下來的?若不是有古怪,當日玨王南下,苗側妃為何不敢待在自家王府,而是一早就請旨回了娘家養胎,多半就是怕那位下手呢!她也是運氣不錯,幾個月下來,玨王他們回京,她也正好瓜熟蒂落。倒是母子平安。”
“你的意思是……魏虹一直懷不上,也是那人的手筆?……”
“也不一定,有那個可能而已。但我看魏虹就不是個精明的,住在玨王府,吃的喝的還不都是王妃給的?誰知道有沒有詐?玨王身邊都是京城閨秀,偶爾碰上魏虹那樣的,也是新鮮,等玩膩了,還不是一腳蹬開的下場!”
“可王妃為何要做那事……她又不是自己沒有孩子?反正她是嫡母,都要叫她母妃的。”
“魏虹蠢,你也跟著傻了?那位眼下看來,是最可能登頂的。真要成功了,王妃不得給自己的孩子籌謀?位置只有一個,孩子越多,不是給自己找麻煩?與其到時候煩惱,不如早些扼殺了,將來也少幾個皇子出來搶那個位置……”
“那玨王不管嗎?”
“為什么要管?玩物生的庶子女,對他有什么用?與其操那個心,還不如睜一眼閉一眼,也省得給竇氏苗氏她們添堵!”
砰地一聲,兩人進了屋中,關上了門,說話聲再聽不見……
水缸后,魏虹那顆小心臟也跟著砰砰跳了起來。
幾句話的功夫,她的后背一下濕透了。
那兩人所言就像一道道驚雷在耳邊炸開,叫她觸目驚心。
所以,難道,這才是她懷不上的原因?
她越想越生疑。
是呢,當日南巡的后程,她一路待在了朱常玨身邊。后來北上,那段時間里,朱常玨身邊幾乎大部分時候都是她。那幾乎是專寵啊。這都沒懷上?
她那時候就讓家里給弄了不少助孕的藥吃,半點效果都沒有。是不是,是不是朱常玨也不愿讓她有孕?
一個個冷顫打來。她第一次覺得那么可怕。
不過,她前幾天還剛在府醫那里瞧過,府醫說她身體很好,很適合受孕的。還讓她放寬了心。
可,難道……
可不是?
府醫就可信嗎?
魏虹的腿腳突然有些軟。她還一直花了大價錢請這個府醫給自己開補藥來著。若竇氏真要做什么,一點都不需要操心,只要把東西下在那補藥里就行了。一日兩頓,自己從沒拉下……
而且自己的身邊,除了荊溪帶來的幾個貼身伺候的,全都是王妃撥下的人,一日三餐都是王妃送來的……
若王妃想要害自己,可不是輕而易舉?
自己懷不上,或許壓根不是自己的緣故,是因為王妃!肯定是!還有朱常玨,也不是個好東西!那些府醫,丫頭,更是一個都信不得啊!
魏虹一下下打著冷顫。
天崩地裂,生平第一次,她知道了環境的可怕,心頭蒙上了一層冰……
等那兩位凈手出來,帶著人離開了小院許久,魏虹又確認外邊無人后,這才慢悠悠走了出來……
她早就忘了要去找程紫玉算賬那事,此刻她的一顆心一會兒掉入寒潭,冷得她遍體發寒,一會兒如被大火炙烤,燒得她心頭滾燙。
她自然不知,那兩位“夫人”已經換掉了衣裳,正在不遠處干著奴婢的活兒。
是程紫玉安排了人特意去“提點”她的,就魏虹這腦,若不給她點穿了,怕是還想不到那一層。
真是操碎了心……
魏虹在園子里漫無目的走了一圈。
程府倒是有不少荊溪來的奴才。
奴才們說著荊溪話,讓她一下就想家了。
她還能等到衣錦還鄉的那日嗎?
她忍不住和幾個荊溪人聊了幾句。
說著話,她瞧見有御醫一身官服,帶著提藥箱的藥童,跟著丫頭往后邊院落群去了。
“是郡主請來給老爺子請平安脈的沈御醫。每隔三五天都會來一次呢。”丫鬟全無心機回她。
御醫?
沈御醫,是他!
南巡的時候,她遠遠見過兩次。醫術高明,南巡隊伍里的貴人們有病癥,都是找他的。
魏虹一下有了一個想法。
她起身,遠遠跟著那御醫也往后邊跟去。
“魏小姐您去哪兒?”丫鬟問。
魏虹笑:
“哦,宴席不是快散了嗎?我剛瞧見何老夫人往后邊去了,我去找老夫人說個話。”
“那奴婢送您過去。”
“不用,我認識地兒,早上去過了。正好吃多了消消食,你忙你的吧!”
魏虹緩步,遠遠跟著御醫幾人走著……
沈御醫還真是進了程府的主院。
魏虹也沒有什么大心思,她只想找御醫看看病。
她這會兒聰明了,想到這事必須慎重。
既不能叫御醫知道她的身份,也不能讓她找御醫看診這事傳出去。最重要不能讓竇氏知道這事。
否則……她若沒狀況也就罷了。若查出什么來,竇氏會不會殺她滅口?萬一把她囚禁了扔出府呢?她在京中沒靠山,還能弄得過竇氏?……
思來想去后,魏虹躲去了臨近程府主院,正對大門的花叢里。前邊宴席還沒散,這地人不多,倒是無人發現她的小動作。
她一思量,索性將滿頭的珠翠都取下了,扔進了花叢并拿樹葉給蓋了。
這會兒她小聰明上來了,一下還計上心頭來。
她決定了,她要守株待兔。
待會兒沈御醫出來,她便沖出去找御醫看診。
御醫們都清高,定輕易不會搭理她。
她就假裝肚子痛。
痛的死去活來,滿地打滾或是渾身抽搐的那種。
為人醫者,怎會見死不救?
她剛觀察過了,沈御醫身邊跟著的一個是他的藥童,還有個丫鬟很眼生,應該是最近程府采買的。
反正都不認識她。
她和沈御醫在幾個月前倒是遠遠見過幾面,但當時南巡那么多人,她淹沒在人群里,對方一定認不出自己了。
她就裝作是誰家的大丫鬟。
嗯,就這么定了。
然后她就告訴御醫,她跟著夫人陪嫁到了夫家,男主子幸了她好幾次,然后最近她的肚子便老是疼。今日不知怎么,一下就發作了。她求一求,讓御醫跟她到隱蔽處幫忙把個脈。
嗯,前邊假山那里的三角亭倒是不錯,就那兒吧。
若是身子有問題,醫術高超的御醫一定能看出來。
等把完脈她就離開,反正她的身份是假的,倒也不怕御醫亂說什么……
魏虹覺得這主意好極了,自己真是機靈!
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否則今日回了玨王府,她被禁足后,以后想出門找庸醫都沒機會了。怎么的,今日也得一探究竟。
她也在心里暗暗發誓,自己若一切都好好的也就罷了,如若有什么不妥。她一定要叫竇氏還回來!加倍!還有那朱常玨,他也脫不開干系!……
只是,魏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計劃壓根就沒能實行。
只因沈御醫剛進去院中才一小會兒的功夫,便來了一行人。
領頭的正是程紫玉。
她帶著入畫和桂兒,直奔院子過來。
“沈御醫到了嗎?”離了還有七八丈,桂兒便問了起來。
“到了。正在里邊呢!”
“那正好,小姐,讓沈御醫也給您把個平安脈吧。聽說宮里幾位后妃的平安脈都是交給沈御醫把的呢!”
魏虹聞言頓時動心。
她倒是運氣不錯。
如此這般,若有問題,沈御醫一定能查看出來。
只不過,程紫玉在這兒,她還怎么接近沈御醫?
她心頭一慌,身子一動,花叢也跟著抖了三抖。
“誰在那兒!”桂兒憋笑撿了石塊扔過去……
那石塊直飛面門,魏虹一聲哎喲,一下露餡。
她原本是低低蹲身窩在那兒,瞧見東西飛來同時又被桂兒嚇一跳,急急避開時腿又一抖,一下便坐到了地上。
兩只手都撐在了花叢,雙掌的嬌肉頓時被扎了好幾道口子。
氣死她了。
可她剛要發脾氣,卻聞那邊程紫玉已經吩咐了下去。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抓起來!”
魏虹一凜,這才想起自己此刻的所在。
“程紫玉,是我,我,魏虹。”
“魏虹?”
程紫玉強忍住笑,瞇了瞇眼。
“堂堂玨王府的貴人,躲在我家草叢里做什么!你不跟著你們王妃,在我程府主院外是何緣故?鬼鬼祟祟,必有所圖!”
程紫玉面色頓時一收,“來人,把人綁起來,送去席面上。我倒要問問玨王,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不要不要,你誤會了,我絕對沒有惡意!”
魏虹已是一身冷汗。
她若被扭去前邊,那不但是顏面盡失,前途盡毀,有口難言,還害得朱常玨丟了臉。今日之后,不但她會失寵,就連王妃也不會放過她的……
“沒有惡意?你瞧瞧你此刻的尊榮。”為了躲在了花叢里,衣衫弄了個亂七八糟,頭飾首飾也都拆了,“你這個模樣沒有鬼就怪了。”
“你松開我,我自己出來。”魏虹一把推開桂兒抓她的手。
可她剛一腿邁出花叢,卻是拔腿就跑。
程紫玉氣笑,這腦子真不好使。她只想到壞了事,就沒想過這一跑,就是心虛的表現,反而更有理說不清嗎?而且這可是在程府!她怎么可能跑得掉?
更不提她身邊站的可是桂兒。
桂兒不但力氣大,這半年多來,功夫也長進了許多。
于是,接下來一幕便成了:魏虹兩條腿在快速劃拉,可兩只腳卻騰在了空中……
桂兒直接單手就把她給提溜了起來,隨后如拖豬拉狗一般將人給扔到了程紫玉腳邊。
“若不是心虛,你跑什么?”程紫玉冷冷開口。“今日我倒要好好問問玨王,他派你混入我家后園子,究竟要做什么!”
“程紫玉,你別沖動,有話好好說。都是誤會。與我家王爺無關,你別,你聽我說。你誤會了……”
“小姐,找到了這個。”入畫從土里扒拉出了一堆魏虹埋下去的東西。
而那邊先前與魏虹說話的丫頭也走來了。
“咦,魏小姐不是找老夫人去了嗎?怎么到主院來了?您怎么這個樣子?”那丫頭去扶她。
“外祖母還在宴上呢。”程紫玉淡淡開口。
“啊?可剛魏小姐說,看見老夫人來了后邊了。”
“老夫人幫我招呼貴賓呢,來后邊一定會先告知我,我又怎會不知?當然,即便來了后邊也不是這條路。我外祖母一向守禮,這里是程府,所以她過來休息時都是待的客院。連方向都不對!”
程紫玉笑起:“所以,魏虹,你果然從頭到尾都在撒謊。我倒是人證物證俱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