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來越多。
附近宮宇的宮人帶來了厚厚的毛毯,已經在亭中長椅鋪上,只等御醫到了之后決定是先給王玥止血還是先挪動,是先用藥還是用針,是挪回王玥住的宮宇還是就近找地方……
在幾個內侍正要將王玥挪去厚毯時,王玥舉起手,再次指向了貴妃。
所有人都噤了聲聽她開口。
“郡主所言屬實!那玉,魏虹早告訴我和郡主了,是貴妃讓竇氏給她的……郡主所言……都是實話……”王玥一臉慘白,痛苦到扭曲的表情讓在場眾人無不動容,“貴妃娘娘……我與您……無冤無仇……您何故要害我兩條性命……”
空氣再次一僵,冷抽聲接二連三。
王玥是受害者,程紫玉是旁觀者,她二人如出一轍的證詞,怎么聽也比施暴人貴妃和她的丫頭的強調來得可靠多……
此刻以石貴人和田常在為首的幾人向越來越多的后來人力證魏虹在亭中顯擺之舉,而太子派的幾位妃嬪也開始證實貴妃從登場便是跋扈又囂張,又將當時貴妃的人如何企圖將魏小姐拖離開給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有幾位更開始起哄讓如意趕緊認了。她們還真就不信這貼身的玉墜子會是玨王賞給魏虹那么個丟人現眼的下三濫的。尤其這玉上邊,玨王府標識明顯,倒的確更像是用來栽贓的。
貴妃幾乎被逼無路,大動肝火,伸手一把拽過在那捂腰裝死的魏虹。
“魏小姐,你當著眾人可得說清楚,這玉,究竟哪兒來的?本宮何時讓竇王妃傳遞玉墜子給你了?你給本宮交代清楚了!你可別忘了,今日你可還得回去玨王府的,屆時一對質,你謊話連連,后果將如何,你可得想好了。”
“貴妃娘娘這是在恐嚇嗎?魏小姐若不按著您的示意說話,回去后果如何?您倒是說出來啊。魏小姐,你別怕,告訴在場所有人,那玉究竟是竇王妃給你的,還是玨王給你?”
相對貴妃的急躁,程紫玉從表情到態度都相對鎮定平和了太多。誰看貴妃都已慌了。而程紫玉今日立場只是旁觀者,所以無論如何開口,都要占了不少優勢。
事實,她也無所謂魏虹如何答,反正不管魏虹選擇怎么答,那路都被她封死了。怎么答,都是錯。
“你別聽程紫玉蠱惑。你好好回答,看在你將成我玨王府人的顏面上,本宮或許會既往不咎。這次自當為你求情……”
“貴妃娘娘休要哄騙魏小姐了。眼下這事涉及皇嗣,早就不是您是否追究魏小姐,而是您自個兒會不會被追究了!您自己都快泥菩薩過江,有將魏小姐推出來替死之嫌,如何還會為魏小姐求情?也只有魏小姐被定罪,您才能干凈徹底脫身。您巴不得將魏小姐定罪呢吧!”
都默了!
誰說不是呢!貴妃這哄騙有些明顯了!
倒是魏虹,張了好幾次嘴,也不知該如何下口。她若順了貴妃,便是今日禍端的罪魁禍首。可今日她回去后還要在玨王府混呢,若拖貴妃和竇王妃下水,她回去后不得被弄死?
她嚇慘了,一張小臉滿是恐懼。前狼后虎,左右為難啊!怎么辦?這么辦?
索性,她喊了聲痛,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貴妃娘娘究竟何意!”
程紫玉示意柳兒安置下魏虹。也好,暈就暈吧,不管真假,暈了總比說錯話要好。“您對魏小姐這般逼迫,難不成是怕魏小姐再出來指證?好了,這會兒讓魏小姐暈過去了。這玉墜子算是沒有對證了。您的目的可達到了?”
貴妃狠狠瞪眼過來,隨后叫囂著傳玨王府管事,傳竇王妃,傳翊坤宮管事。她自然不能慫!她威勢依舊不減,她依舊昂首挺胸,她依舊不能落下風。
“程紫玉!說來說去,你也都是猜測和推斷。就憑著你的舌燦蓮花,你就編了如此一個故事?你以為在場諸位都沒有辨別力,會被你三言兩語給蠱惑了?你若想定本宮的罪,就拿出真憑實據來,若沒有,你趕緊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娘娘慌什么!我說了要提三問。剛剛才第二問。”第二問,便是她將整個作案過程給當眾推引了出來。
那么第三問,自然是要論證了。
“如意姑娘,你口口聲聲是被魏小姐推了,那你看這樣可好,我們找人按著剛剛的站位站一下,你模仿一下魏小姐是如何一推三的?若說您成成功還原當時情景,我便不再多說一句,我便相信貴妃娘娘確實無辜,罪魁禍首確是魏小姐無疑。如何?”
如意一愣,這么簡單?很容易啊!她的力氣本來就不小,使勁一推的事。剛剛站的很靠攏,一碰一,能站穩就怪了。
雖感覺哪里怪怪,可如意還是趕緊點了頭。貴妃也沒反對。
這個時候,幾個御醫也正帶著藥童匆忙趕來。御醫診斷后,均表示必須先給王側妃止血再進行挪動,有御醫忙著施針,有御醫負責開方子,還有御醫吩咐熬藥并列了一系列所需之物,讓去準備……魏虹那里,也有御醫忙著開始把脈……
亭中忙碌,而眾人則抱了看好戲的心思皆圍聚到了事發之處。
如意想得簡單,而程紫玉又怎會讓她這般輕松?
程紫玉一個示意,柳兒便走到如意身后,拿膝頭對準其后膝一頂。
“魏小姐在王側妃被推倒前,剛好經過了三輪的行禮。當時魏小姐已是大汗淋漓,手抖腳軟,如意姑娘怎么也得到達那個狀態才能開始咱們的實驗。”
人群里爆出了不少笑聲,有很多人開始證實。當時的確是郡主嫌棄魏虹行禮不到位,一直在“教導”來著,她們都看得清清楚楚。三輪行禮后,魏虹連站都站不穩,還摔在了地上……
此刻既然要還原,這一步自然不可少。
如意被柳兒要求著擺了一個標準的福禮……
很快,彎曲的膝頭漸漸酸痛,那懸空的手臂也開始難以保持到位的姿勢,如意心頭有些慌張了。
有汗珠子從她額間鬢邊滾下。整個人也開始搖搖晃晃,手腳也變得麻木……她暗叫糟糕,她開始懷疑,再這么蹲上一會兒后是否有能力去推倒前人。
“柳兒,按著魏小姐的身體狀況再給如意整一整。如意姑娘,得罪了,之后的醫藥費,王側妃和魏小姐會補償給你的!”
那如意尚未反應過來,她那一雙手便已被柳兒翻開,隨后只覺掌心一痛。再看向自己手掌,之間已多了好幾道傷口。
“如意姑娘,情非得已,這只是模仿了魏小姐的手傷。世人皆知魏小姐昨日傷勢嚴重,我就想看看,柔弱無力的她是不是有這個能力。您放心,御醫也到了,馬上給你止血。”
柳兒給的幾道口子可刁鉆,看著傷口不大也沒有流多少血,但都是走筋近骨的傷,叫如意削骨般發疼。
從藥童那兒要了點止血藥和紗布隨意給一扎后,柳兒抬肘就給如意腰部又狠狠來了一擊。
一瞬間,如意臉色煞白蹲地,疼得連嚎叫的聲音都沒了,只有豆大的汗珠子往下墜。
“當時魏小姐正是如此,被調教過禮節后貴妃娘娘便要帶走她。隨后魏小姐的腰疼便犯了,一模一樣,當時魏小姐也是疼得直不起腰,還是被如意和嬤嬤強拖著出了八角亭。”
程紫玉淡淡開口。
她除了要向眾人證明魏虹不可能施暴,也是讓后來的眾人親眼看到貴妃等人的囂張氣焰。
議論聲細微入耳,到了此刻,這論證尚未開始,事實眾人便已一邊倒地傾向了程紫玉。
柳兒這一擊手下可沒留情。腰部本就為軟肋,而柳兒這帶了內力的一下是突然而至,毫無準備的如意幾乎要疼死過去。而這一下還是有門道的,直擊麻穴,沒有個一兩刻鐘,絕對緩不過來。
偏偏魏虹昨日腰受了傷眾人皆知,今日幾次三番喊疼也是眾人看在眼里,還真就拿不出什么錯處。
貴妃怒罵程紫玉過分,質疑她故意傷害如意。
而程紫玉則面不改色,表示絕無傷害,御醫在此,一查便知。又再重申了先前那句話:有不滿的,待會兒直接找太后和皇上告狀去!
貴妃吃癟,可圍觀的大部分人都還站在了程紫玉的那邊,叫她滿心怨怒卻也無可奈何,知道今日怕不能脫身,她只得悄悄讓人去給兒子帶話。
“諸位,可有想要幫忙站個位,還貴妃娘娘一個公道的?”程紫玉面向眾人,將“公道”二字重重咬了咬。
“我來。”
“我也來。”
石貴人和田常在再次站出來了。
盛寵一身的田常在第一個表態,“我愿扮演如意,石姐姐來站貴妃的位置,如意,你可不用手下留情,只管趁我們不備推出來!就由怡貴嬪來站王側妃的位置,諸位覺得如何?”
怡貴嬪是先前貴妃點出來的,石,田兩位是圍觀的,她們要湊這個熱鬧,自然無人說不好。
程紫玉知道贏定了。其實就柳兒肘擊那一下,就能確保贏面。更不提眼前石田兩位一心幫忙……
田常蹲身如意跟前,鼓勵了幾句后,又湊近到了如意耳邊,用只兩人可聞的聲音到:“但是你可得小心了。我身上的鮫紗可價值不菲,圣上賞的,僅此一件。你若給我弄臟弄壞了,你看我不撕了你的皮拿來做燈籠!”
如意本就已疼得想死,再一聽這話,更是大汗淋漓。這件鮫紗她知道,本該賜給皇后的,可抱恙的皇后主動推了,貴妃娘娘本以為會成為她的囊中物。哪知圣上轉頭送給了眼前這個狐媚常在,驚瞎了不少人的眼。貴妃為此還大發了一場脾氣,說皇上是故意不給高位妃嬪,將寶物賞給賤人,是在打皇后和她的臉呢!……
這東西,不單單是賞賜,還帶著圣意,她怎敢弄壞弄臟?她不要命了?雖然程紫玉才是罪魁禍首,可只要這個田常在在皇上那里吹個枕頭風,她還能有活路?
她錯了,錯了。怎么都是錯。怎么辦?……
這會兒,倒是程紫玉忍不住一抬眉。她五感過于常人,剛剛田常在那話她聽清了。可,并不是程紫玉小人之心,而是她與田常在雖相處友好,可田常在此舉,人情大了啊!
這事與田常在她們半點關系沒有,她們不惜杠上貴妃和玨王執言相幫已是難得,此刻以其珍視的鮫紗為脅叫程紫玉怎么都覺得她們過頭了……她們是想要賣人情站位?還是貴妃與其有仇?……
程紫玉暫時不明,便撇開了這思緒。
在眾人的起哄中,幾人站定了位置,只等如意接下來的一推。
柳兒上前將捂著腰部,一臉生不如死的如意給拖了起來。
在幾十雙眼的注視下,如意撞了出去……
田常在尚且一動沒動。更不提站在了她前邊的幾位了。
只因如意抬起手的瞬間,被扯到的腰部就有如截斷般的疼痛襲來。氣力瞬間被抽干,她完全使不上勁。偏偏柳兒已放開了手,她早已蹲麻的膝頭也是一酸,不爭氣地與不久前的魏虹一般軟倒在地……
眾人笑起。
程紫玉嗤笑:“所以,貴妃娘娘的說辭從一開始就不成立的。以一人之力將三人推倒,這要何等巨力?魏小姐本就柔弱,此刻帶病在身還早就脫力,她站都站不穩,何來如此本事一推三?
錦溪三問結束。這第三問便是驗證。由此可見,如意,你所言一切全都是栽贓!貴妃娘娘,看來您不但要對王側妃和她腹中的小皇孫負責,您還多了一條蓄意謀害魏小姐的……就算是嫌疑吧!”
“荒謬!程紫玉你算什么東西!”貴妃明顯幾分惱羞成怒,一張努力保持鎮定的臉也終于紅到了脖子。“本宮何等身份,輪得到你來審問逼迫!本宮倒是懷疑你口口聲聲都在幫著魏小姐脫身,你又有何目的?”
程紫玉瞧見,太后終于到了。皇上沒來,但于公公卻跟在了太后身邊。顯然,皇帝打算由太后來負責這事了。
“事已至此,娘娘還要堅持下去嗎?怎么?您懷疑我的動機?可我與魏小姐關系如何,大伙兒皆知。但我必須強調,我之所以此刻冒著對貴妃娘娘和玨王大不敬的風險抱不平,不是為了魏小姐,而是為了可憐的王側妃和她腹中的孩兒。
為了不讓他們此番不明不白遭了暗算,為了正義,為了公道,就這么簡單。錦溪僭越,若有不敬之處還望貴妃娘娘海涵。但錦溪據理力爭的一言一行,還望在場各位屆時為可憐的王側妃和冤屈的魏小姐說上幾句公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