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為自己和文蘭撇清了關系,程紫玉還是悄悄遞了個感謝的眼神給于公公。
于公公微一頷首:
“那事之后,昭妃娘娘多年的積攢被搬空了大半,情緒一直不好,幾乎每日以淚洗面。今日郡主登門,娘娘便提起了先前送出去的兩件,大概是想著回點銀子……”
程紫玉一挑眉,多看了于公公一眼。
若按著這么說的話,剛剛自己挖的第一坑:昭妃蓄意壞自己聲譽,或是對李純有所圖——這一指向豈不是不成立了?
果然,皇帝也想到了。
“昭妃是為了回銀子?那你的意思是,這兩件東西,并不是沖著李純夫妻去的?”
“老奴不敢妄加揣測。”
“朕恕你無罪,你說。”
“老奴就是有一點想不明白。安王拿走那么多東西,是不是太明顯了?昭妃宮里空空蕩蕩,早晚會被人發現,到時候肯定會懷疑到安王身上。這事安王不會想不到,可卻還這么做,似乎有些古怪。”
這一點,程紫玉也想不明白。
她幾乎要以為這是不是個坑?還是說回京后朱常安急著北上,著急籌集資金卻還沒時間善后?或是事件緊急到他已經顧不得善后了?
頭疼,心慌。
她確定,朱常安比前世要難纏了太多倍……
皇帝坐那兒不說話,他也不明白。
程紫玉沒有去繼續引導,她了解皇帝。疑問越多,他便越不會放過。尤其在南巡結束到最近這段時間里,幾個皇子都已經憋不住了,個個都各顯神通,老四豈會例外?顯然,老四遠走并不代表老四就消停了……
御醫來了,說昭妃五志過極,心火暴甚,肝陽暴亢,氣火俱浮,已有內風之兆。
皇帝來回踱了幾步。
“昭妃氣火旺盛,脾氣一貫如此,不是什么大事。她一天一暈,總不能讓整個御醫院都圍著她轉吧?以后,送點藥去就夠了。”
對于昭妃,他自認已手下留情太多次了,屢屢的禁足令已是警告,其中一個目的便是為了讓她與老四分開,可以不要相互影響。可顯然,還是沒用。
那么,就看她自己造化吧。
御醫應是。
程紫玉也聽懂了。皇帝這是不打算讓御醫再為昭妃看診了。昭妃若還要繼續蹦跶,早晚內風。若能修身養性,或還能將舒坦日子過下去……
程紫玉告退剛行至宮門,便碰上了被皇帝傳召的李純。
兩人說了幾句,李純便去見皇帝了。
李純很“善意”地再次提醒了皇帝:朱常安當初打點南巡事宜抵京當日,為了籠絡他而擺出的那幾寶件件不凡。
“安王的財力一直是個迷。”李純的斷定。
一提這事,皇帝又有些惱火。他也想起來,朱常安當日信誓旦旦從他私庫拿了幾千兩去做投入,最后不了了之。真要還不起也就罷了,但若是故意哭窮便是騙了。
“幾萬兩憑空消失,肯定是有問題的!”皇帝不太高興。
“查不查?”
李純是日落時分回的。
“皇上開始查朱常安了。你暫時可以安心。”一踏進家門,他便身心愉悅。
“怎么查法的?”程紫玉第一時間遞上了熱茶。
“從朱常安回京后的行蹤,接觸過的人,他眼下府里的狀況,他的產業,到他帶去西北的人,這些都歸我查。皇上親自給白將軍去了一封信,并動用了安插在白將軍軍里的棋子來盯朱常安,此外,還派了人去報了昭妃病危的訊……”
“昭妃病危?皇上想逼朱常安回來?”大周禮儀之邦,重孝講禮,生母病重,自當回來盡孝。若是雙親過世,還有丁憂之說。皇帝這么說,顯然是有所圖。
“是,皇上對朱常安的北上后悔了。好在朱常安才去了幾個月,縱有狀況也還成不了氣候,所以宜早不宜遲。讓他以孝為名回來,是最好的辦法。”
“皇上是不是懷疑,朱常安在外邊養了兵?”事實程紫玉也有這擔心。
京里尋不到朱常安的投入,那么他的銀子是花在了暗處。能讓他孤注一擲的,也只有那個位置了是不是?而他此刻偏偏人又跟在了白恒身邊,最適合的便是養兵!這可不是小事。
幾萬兩銀子,能養多少兵了?皇帝不著急就怪了。難怪這么雷厲風行。今日這才一發現,便立馬出手了。
看來不管真假,今日自己此舉都是收獲不淺。
“正是有這擔慮,他才親自給白恒寫信了。”李純凈了面,換了件常服出來。
他已有一段時日未曾早回,程紫玉看他更衣,知他今日不會出門,便給安排了酒菜。
他一見滿意,上來就摟了她入懷。
程紫玉回摟了他脖。
“你覺得他會在外邊養兵嗎?”
“不會!白恒我大概是了解的。白恒若能被輕易說通買通,你覺得皇上還會那么信任他嗎?朱常安絕對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到悄無聲息。而這事白恒若發現了,也一定不會姑息!白恒是忠臣,這是肯定的!”
“……”那么,程紫玉也實在想不出,朱四的銀子還有什么去處。
“查了就知道了。白恒那里的話,大概半個月時間,應該就能收到回信。”
“你剛剛說昭妃病危?”
李純笑了起來。
“夸張了點,但她再這么自作孽下去,也是早晚。”
原來,昭妃被救醒后,知道皇帝已經派人來查過,她和兒子的秘密已被曝光,頓時暴怒無比。
她要求發作嘴碎的宮人同時,還將這筆賬記在了管事嬤嬤頭上,認為其一是多嘴惹怒了程紫玉,是事件的罪魁禍首,二是自己暈倒后,沒能及時阻止程紫玉惡人先告狀,逃不開責任。
于是打罵之余,昭妃還要求沒收那枚程紫玉給出的金錁子。
那嬤嬤如何甘心醫藥費都被拿走,扯謊在昭妃出事后,那金子已拿去運作了。昭妃自然不信,愈加惱火,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另外今日之后,幾個宮女內侍均覺得跟著昭妃難得出路,又知昭妃得罪了從皇上太后到文蘭等一眾人,今后連醫治都不得,自然得開始尋退路,找關系想要調出去。
昭妃聽聞了這事,再次火上眉梢。為了殺雞儆猴,她指了一個想離開的宮女,讓那管事嬤嬤去打斷那宮女的腿。那宮女嚇壞了就往外沖……
也是不巧,那邊庫房婆子剛得了昭妃示意將程紫玉送來的那只瓶子拿出,準備放去宮外賣個好價錢。
結果宮女正好沖撞上了那大錦盒。
盒子落地,摔了個稀巴爛。
在昭妃眼里,這是上千兩又飛了,能不暈嗎?
于是昭妃這次暈倒時,連口眼都歪了。
而昭妃斷了御醫的看診只靠藥物,將來如何便全看個人造化了。她往日的刻薄回報在此時也開始顯現,宮人都忙著開始找出路,對她的照應自然也不那么盡心。就連那已降至了嬪位的份例,也開始叫宮人偷摸挪用起來……
昭妃的好日子已然到頭。皇帝說她病危雖并不實,但昭妃這日子已然等同于病入膏肓了。
“……”程紫玉無語。
她送的那個瓶子本就是打算去刺激昭妃所用,倒是不想,瓶子以另一種形式實現了它的價值。
“朱常安得了病危消息會回嗎?”程紫玉很懷疑。
他好不容易靠上了白恒,豈會輕易放棄?他回來后,連半年前都還不如,他會甘心一切從頭再來?
“這就看他本事了。這原本也是皇上對他的試探。他若不回,不敢回,不肯回,皇上對他疑心必當更盛,疑心更甚下,若是被強制帶回,那他的好日子,與昭妃也就沒兩樣了。”
李純湊了腦袋上來,“所以,那些事,你就莫操心了,皇上贊了你,說你敏銳,今日大功一件。否則這事還不知將被瞞到何時。皇上說了,以后在宮里宮外再有人敢給你氣受,你便大可如今日這般出手。不用憋著。”
“真的?這是皇上說的?”不可置信。
“你不是說‘婦從夫’?我往日就那么干的,你飛揚跋扈些也沒什么了不得!這就是寵臣的專權,叫那些不開眼的都瞧好了,那般,以后還有誰敢欺負你?”
“我又沾你光了。”
“是你討喜。”
程紫玉笑而不語。
她有自知之明,皇帝只是愛屋及烏。李純每日都在給皇帝解憂,自己這個后方只有安定平穩,才能讓李純心無旁騖。
所以,哪怕只是為了李純,皇帝都會給她最大的寬容和“愛護”。
“好了,別想那貨了。我既早回,你我便及時行樂才是正理……來,喝幾杯。”
他笑著倒酒。“娘子今日戰力強大,功不可沒,若運氣好,朱常安就此完蛋。即便運氣不好,皇上的視線也已經盯了上來,重則將壞了他大計,輕則他也不敢再輕舉妄動。說不定他狗急跳墻,自己就將做出蠢事來。”
程紫玉也是這么想的,一口干盡杯中酒。
“婦從夫。良辰美景,光喝酒可不行。”
兩人情至深處,一室火熱漸漸蔓延……
深宮里某處宮殿,有一女子砸掉了一只花瓶。
宮人個個低垂了頭,不敢吱一下聲。
慶嬪已經入宮月余了,可皇上竟然還是沒有幸她。
她已經很努力了,偶遇,討好,送湯,賄賂,折騰,可皇帝從來都沒有多給她一眼,完全似忘了她這個人。
天知道她有多委屈不甘!
天知道她有多恨!
文慶磨牙又開始罵了起來……
文蘭那個賤人,在南巡中突然出了事,讓她們王上多準備一個公主來與大周太子聯姻。她動心了。她推掉了婚約,從十幾個皇室適齡公主中脫穎而出,為的就是一步登天!
她帶了夢想,帶了家人的期盼而來,她卯足了勁,準備全力以赴!
可人算不如天算,最終,自己嫁的不是原計劃中的太子,也不是自己看中的李純,而是那個老得快死的皇帝!相反文蘭那賤人,她分明是早早就找好了下家!
五皇子究竟是眼神不好還是腦子不好?他竟然連個破鞋都要?文慶一直咽不下這口氣。她一直在詛咒文蘭,心道五皇子定是為了朝鮮助力才勉為其難。
可前幾日,文慶竟然瞧見文蘭和朱常哲大婚后入宮來請安。兩人看上去那般和諧,文蘭笑著與他說話,不見自卑,他也含笑聽著,沒有嫌惡。兩人的相處竟那般自然!
她有些難以接受!
還有,原本她們王上答應給她的助力也都收走了,那些支持再次回到了文蘭手中。而她得到的,連文蘭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她們朝鮮王上還說:“你好好服侍皇上,再努力努力,爭取給咱們帶來朝鮮血統的一兒半女,本王自然不會虧待你!”
什么?
生下孩子才“不會虧待”?他忘了當日的應承?
卑鄙!他們分明是訛騙!
為何文蘭依舊高高在上,而自己則成了犧牲品,成了她的墊腳石?她千里迢迢把自己騙來,就是為了成就她?
文慶不甘心。她心頭的怒火一日盛比一日,燒出了一把憤恨的火。而她卻徹底忘了,她之所以走到這一步,都是因著她自己對李純和文蘭的算計而遭到的反噬……
既已如此,她也努力過了。
前一陣她想著要爭氣,想著博得皇上的寵愛,爭取做寵妃。可事與愿違……
今日,她又收到了朝鮮的來信。每字每句都是家里對她寄予的厚望,巴望著她能光耀祖上,可以帶領他們這一支再往上走一走。
可她……實在近不了皇帝的身啊!
她想著皇后千秋快到了,便設計了一段舞,今日特意掐好了時間在皇帝從太后那里出來時準備被“發現”。
可她的舞才開始,便叫皇帝一聲呵斥給打斷了。
皇帝不知是原本心情就不佳還是看見她才不高興,當著眾人,毫不留情面便喝到:“沒事少折騰,身為嬪妃,注意言行舉止。每日凈做些風花雪月事,有那閑心不如多做善事多抄經!”
于是,她被要求禁足十日。而皇帝,連她的解釋都沒聽。
文慶怒火中燒,瘋了般地在宮中打砸。
丫頭來勸,她更怒:“怕什么!還能更糟嗎?我還能有出路?皇上只怕這輩子都不會踏足這里一步了!”
那老家伙還能活幾年?還有幾年睡女人的能力?還能不能生出孩子?那自己,難不成孤寡一輩子?
皇帝薨了后,自己怎么辦?無寵無子,屆時還是只能聽任文蘭擺布,文慶的危機感如酒灑篝火,濺起了滿天的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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