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千古真理,總是在一個又一個地方顯示出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威,伴隨著的,卻是男兒們無盡的痛苦和永生難忘的回憶,這是一個真理,卻不是一個可以讓男兒們感到愉快的真理,每一次應驗,一定,是痛苦的。
封賞大會不過是一個前奏而已,或者說是一個帶有撫慰性質的安撫大會,要讓喪失同窗好友同袍戰友的學子們緩和一下心情,好讓他們可以露出笑容迎接即將到來的父親母親還有其他的家人,進入軍事大學,成為其中的學子,參加了平叛之役,大獲全勝,得到了賞賜,每一件事情,都是可以讓這些學子的家人感到無比驕傲的。
所以,沒有笑臉,大唐也太沒有面子了。
緊隨而來的家人探視才是這場戰爭之后真正的重頭戲。
軍校條例,平常時節,都是學習時節,除去十日一次的休沐日和大唐官方的節假日,是沒有休息時間的,本來蘇寧還想給他們來一個寒暑假的,但是被李靖等人一口否決了,這是軍事大學,培養的是將軍,學習自當爭分奪秒,那里有時間休息?休息是下等人的特權!
蘇寧無奈的翻了翻白眼,好嘛,我是下等人……
所以除了和弘文館差不多的授衣假之類的假期以外,軍事大學的學習相當繁重,自然也就沒有出外探視和讓人進來探視的可能性,而且經過了圖書館縱火事件之后,軍隊對于軍事大學的保護程度明顯提升,就是一只蒼蠅想要飛進來都會被玄甲軍的漢子們一刀削成兩半,沒有校長和祭酒以及牛主任的指令,想要進入或離開軍事大學,那就是找死。
玄甲軍不會和你多費口舌。
蘇寧有時候也有這個權力,不過只屬于他自己,不能授予旁人。真正有權力的,只有那三個人,所以家長探視什么的基本上不存在,因為有足夠的假期可以讓你回家。若是山高路遠的還會有專人護送,根本不用擔心,尋常時節和家人通信也是允許的,所以聯系基本上不會中斷。
只有特殊的時候,比如大戰凱旋歸來,獲勝的學子們會得到除了探親以外的五天的特殊休假,也就是說,從你的家人抵達軍校到離開之后,今后的五天,你自由支配。這五天之內可以在軍校里面休息,也可以在長安城里面耍樂,除了不準喝醉酒不準違反軍校條例和大唐律例之外,其他的,你想做就做吧。比如一些愉快的羞羞的事情……大唐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大小伙子,肝火旺盛,也是難免的……
批準這個條例的時候大臣們好像都有些不太自然,李二陛下的臉色也不是多么自然,總覺得有些猶豫,還有些情緒飄飄的……
而且呢。這個花銷,完全不用學子承擔,全數有軍校承擔,這就是一種獎勵,不管你是喝酒還是去醉仙坊找一個小娘子談談人生聊聊理想之類的,只要報上軍事大學的名號。給他們寫一張欠條,然后寫上自己的名字蓋上手印,這些地方就可以從當地政府銀庫里面提取銀錢,這就是皇帝下達的命令。
當然你小子不要太囂張,低調一點兒。這些開店的店主都是明白人,你一說,他們就明白了,不要大嗓門一喊“嗨!老子是軍校的,干這個不要錢!”,這一說,大唐的面子還要不要啦?暗地里有,大家明白就可以了。
當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軍校的學子們還暗自竊喜,盡情遐想著打仗歸來的美好生活,吃喝不要錢,就連談談人生理想什么的也不要錢,嘿嘿,那是何等的享受啊,以后那些青樓之類的還不把自己這些學子當個寶盡情伺候著?
但是,真的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他們卻愕然發現,他們完全沒有做這些事情的心情,他們甚至有些恐懼,恐懼面對那些失去了兒子的父親母親們,恐懼他們知道失去兒子那一刻的表情,恐懼他們的反應,恐懼他們的淚水,他們的痛苦……
那些被托付了父母和家人的學子更是如此,拿著戰死好友的遺屬,渾身都在微微顫抖,生怕那一刻的到來,整個軍校都彌漫著這種氛圍,還未經戰斗的二期學子不知道一期學長們為什么得了那么多賞賜之后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就好像死了什么重要的人一樣,他們現在的確不懂,但是不要緊,他們總會懂得,一定會懂得。
蘇寧看著這一幕,心中也不好受,李二陛下將他們封賞完畢之后就離開了,戰死學子們的入殮大會要在什么事情都處理完了之后才能舉辦,這是迎入忠魂祠的莊嚴大會,容不得半點差池,李二陛下已經下令禮部官員做好一切準備,這次的情況很特殊,作為校長,他要親自參與這次入殮大會,親自護送戰死學子們的靈位進入忠魂祠,親眼看著他們的名字被刻入英雄紀念碑,這是他作為校長的義務。
入殮大會初步定在十天之后。
軍校彌漫著一股憂傷的氛圍,這一天過得很不愉快,中午抵達了軍校之后,原計劃晚上舉辦盛大的慶功儀式,并且允許喝醉酒,本該是氣氛熱烈的交流大會,好多二期學弟都準備向這些經過戰火洗禮的一期學長請教問題,薛仁貴就是其中最被注意到的,但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不僅僅是薛仁貴的心情不好,埋頭喝悶酒,所有學長的心情似乎都不好,還有人哭了……
一邊喝酒一邊哭,舉杯澆愁愁更愁,這讓他們覺得很意外,很不理解,打了勝仗了,為軍校掙到了顏面,也為陛下掙到了顏面,得到了那么多的賞賜,為何還是這個樣子?
當他們提出問題的時候,薛仁貴的一句話讓他們更意外。
“學長,打仗是不是非常刺激,是不是非常激烈?殺敵是不是非常痛快?學長殺了三百多個敵人,那該是何等的威風啊!學弟們都有點想要立刻上戰場,保家衛國了!”說話的是薛云。二期學子目前的第一名,也是第一個以二期學子身份進入保安司的優秀學子,而且他也姓薛,更意外的是。他也是絳州龍門人,不過按照族譜來看,兩人還真的不是同一支薛氏的后人,但是,這已經很是親近了。
之前薛仁貴就很看好這個小老鄉,比他小兩歲,但是無論是武力還是頭腦都很優秀,很有他當初的樣子,還是第一個進入保安司的二期學子,要知道保安司就連他薛仁貴都沒進去。當初的處分沒有拿掉,功過不相抵,這是軍校的潛規則。
要是以往,薛仁貴一定會笑罵這小家伙不知好歹,但是這一次。薛仁貴一點兒心情都沒有,冷冷的注視著這一群朝氣蓬勃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苦笑了一下,說道:“阿云,還有你們,相信我,打過一次仗之后。我就不想再打第二次了,我不希望你們和我一樣,但是,可惜,你們終究還是要步上我的老路……”
薛仁貴說著,一把抬起了一壇子酒。仰頭牛飲,再也不理這些二期學弟,一邊流淚,一邊狂飲,漸漸地。每一個一期學子都端起身邊的酒壇,仰頭狂飲,之后,哭聲漸漸匯聚在一起,正是所謂舉杯澆愁愁更愁,看的二期學子不知所措,而等到他們明白這一天薛仁貴他們的感受的時候,自己也成為了學長,同樣面對著學弟們單純激進的眼神……
只是普通的小兵也就算了,卻還是感情深厚的好友,這種感覺,在普通的軍隊里面難以存在的,這一千人的關系,或許比起任何人都要親密,任何一個人的離開,都會帶動著一大群人的失落和痛苦……
在長安城的皇宮里面,蘇寧和牛進達并軍中大將與文臣心腹們面容嚴肅的向皇帝報告此次平叛的歷程和心得,當李二陛下和大將們聽到蘇寧發明了新式火攻武器燃燒罐的時候,明顯相當好奇,而當他們聽說兩千多個燃燒罐把三萬僚人燒成飛灰之后,狠狠的震驚了一把……
火攻的確很厲害,但是那需要地形和戰況的配合,說不準還有天氣,而在那個峽谷里面,并沒有可燃燒之物,卻用這個燃燒罐把僚人燒成了飛灰,重現了當初火燒陰山的壯舉,讓人不由的懷疑燃燒罐是否有這樣的威力,早就預料到了牛進達和蘇寧已經準備好了一個燃燒罐,于是征得皇帝的同意之后,在書房外面的空地上,試驗了一下,結果是不言而喻的。
感覺就在地上燃燒,把石頭都給燃燒掉的感覺,這個燃燒罐,果然有不同尋常的威力,大佬們紛紛開始盤算這個武器能為大唐帶來多少利益和好處,蘇寧和牛進達對視一眼,互相點點頭,開始做他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牛進達作為主帥,當先開口:“陛下,在燃燒罐的事情之前,臣以為陛下還有幾件事情需要做。”
李二陛下看了一眼牛進達,又看了一下蘇寧,點點頭道:“牛愛卿有何建議,盡管說來。”
牛進達說道:‘第一件事情,臣請斬嘉州刺史與陵州刺史,皆因此二州刺史膽怯無能,未能在最開始阻止事件發生或是盡早察覺僚人動亂,遂造成此番蜀中禍事,臣聽聞僚人動亂之前,已有人秘密將此事匯報給嘉州刺史,而他不聽,直到僚人叛亂開始才匆匆設防,無力阻止之后居然帶頭逃跑,造成守軍群龍無首。
陵州刺史也是一樣,帶頭逃跑,昏庸無能,蜀中之亂原本可以很快平息,卻因此二人之昏庸無能導致數萬漢民遇害,二十余萬漢民淪為難民,蜀中之禍,五成要歸罪于此二人,是以,臣請斬此二人,以正視聽!”
牛進達的請求讓李二陛下皺了皺眉頭,深思了一下,詢問道身邊的其他大將和臣子:“此事非同小可,諸位愛卿有何建議?”
杜如晦站了出來,說道:“陛下,據臣了解,嘉州刺史與陵州刺史皆是無能貪官,治上毫無建樹,遇到僚民生事只知鎮壓,從不深入了解,僚人之亂,未必沒有此二人的原因在里面,相比之其余有僚人而無動亂之州縣,此二人的確該斬!”
杜如晦的話讓李二陛下有些動容,杜如晦掌控著大唐最大最正規最重要的情報機構縱橫司,總管了大唐幾乎一切對外事務,如今杜如晦和房玄齡的分工倒像是一個主外一個主內,杜如晦對于外事的發言很有權威性,李二陛下不得不慎重思考,最后點點頭,說道:“那就擬一道折子,嘉州刺史陵州刺史無能昏官,事發之際帶頭逃跑,毫無大唐官員應有之氣度,造成極大后果,斬此二人,以正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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