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剃頭匠功夫了得

第三十章 眼鏡醫生滾

“龍爺,你午睡好啦?包打聽,你快去踏黃包車吧,有空再過來扯淡頭。”

唐青見老龍頭進來,趕緊制止包打聽說下去。

唐青知道老龍頭和李家不對付,尤其是對李爺和李麗,積怨很深。

誰知包打聽沒領會,用那件被殺豬佬扯破的黃馬甲擦了擦額頭的汗,頭一仰,大聲說道:

“九斤師傅,我現在就有空,這么熱的天大中午的,誰出來坐黃包車?我本來就是過來你這里扯淡頭,告訴你那李雜婆的事情。”

“我要忙了,眼鏡醫生,過來坐下,我給你剃頭。”

唐青見包打聽沒有領會她的意思,當著老龍頭的面又不好意思明說,只得借口為眼鏡醫生剃頭想支開包打聽。

“九斤師傅,你忙伱的,我說我的,你一邊剃一邊聽就是。”

包打聽在長排條凳上坐了下來。

“包打聽,我一心不能二用,你還是先去踏你的黃包車吧,等有空再過來講空話。”

唐青恨不得過去給包打聽一剪子,怎么聽不懂人話呢?

“九斤師傅,你的剃頭功夫還怕一心二用啊?平時你一邊剃頭一邊聽王木匠說大書,不是那剃刀照樣飛快嗎?”

包打聽坐在長排條凳上,翹起二郎腿,一抖一抖,十分愜意。殺豬佬的傷不要他承擔責任,還有五十元錢進賬,心情能不好嗎?

“那你講講王木匠的事情。”

唐青沒辦法,知道一下子趕不走包打聽,只得轉移話題,只要他不要當著老龍頭的面說李麗的事情。

“九斤師傅,你剛才不是叫我不要講王木匠的事情,講李雜婆的事情嗎?我告訴你,那李雜婆……”

“你給我閉嘴!”

唐青忍不住手一拍,大聲阻止包打聽說下去。

“哎唷,九斤師傅,你手下留情啊!”

眼鏡醫生嘴一咧,抬手揉腦袋。

唐青手拿推剪,正要給眼鏡醫生剃頭,情急之中推剪拍在他的腦袋上。

“不好意思,疼嗎?”

唐青調整語調,柔和地問眼鏡醫生。

“不疼,不疼,你繼續,你繼續。”

眼鏡醫生第一次聽到唐青這么柔和的聲音,有些心醉。心想,看來這九斤師傅對我有意思了,我何不抓住機會,進一步增強她對我的好感?

怎么樣子才能增強她對我的好感呢?眼鏡醫生不顧腦袋被唐青拍的生疼,迅速轉動起來。

剛才她為什么生氣?是因為包打聽說李雜婆的事情?應該不是。

九斤師傅最關心李雜婆的事情,不可能因為包打聽說李雜婆的事情而生氣。肯定是包打聽啰啰嗦嗦這么久才說李雜婆的事情,九斤師傅心煩才生氣。

昨天在醫院我沒有將李雜婆的事情全部告訴她,她當時候不是也生氣了嗎?

對,我現在將李雜婆的事情詳詳細細告訴她,她一定會很高興,一高興,說不定答應我晚上一起去吃飯。

想到這里,眼鏡醫生忘記頭上的痛,不管包打聽、殺豬佬他們因為唐青的發火還愣在那里,饒有興味地開口說李麗的事情:

“九斤師傅,那李雜婆懷……”

“懷你個頭,滾!”

唐青的推剪再次拍在眼鏡醫生的腦袋上,聲音清脆,與唐青的罵聲相得益彰,震驚整個人民理發店。

“你,你,你……”

眼鏡醫生手捂腦袋,一臉驚詫,不知自己什么地方惹惱了唐青。

“你什么?還不滾出去?”

唐青不知哪來的那么大氣力,一把揪起眼鏡醫生,將他推出人民理發店。

“九斤師傅,你,你,你消消氣,消消氣。”

包打聽見眼鏡醫生被唐青推出理發店,以為剛才唐青罵的“你給我閉嘴”,不是罵他,罵的是眼鏡醫生,就過來勸唐青。

“你也給我滾!”

唐青一轉身,抓住包打聽的黃馬甲,再轉身,一用力,一甩手,包打聽被推出人民理發店。

“呯!”

人民理發店的門緊緊關上,唐青自己坐到理發椅上喘粗氣。

靜默,除了唐青大口大口的喘氣聲,只有天花板下那吊扇的吱吱聲。

不知為什么,唐青今天沒有開冷氣,只開了吊扇,理發店里面有些悶熱。

靜默一會后,老龍頭打破沉默。

現在人民理發店里面只有老龍頭、殺豬佬和唐青三個人。

老龍頭先咳嗽了兩下,然后慢條斯理地說道:

“唉,人生啊,說長就長,說短就短。就像我,年輕的時候,血氣方剛,憤世嫉俗,認為有錢有勢的人沒有一個好人,都是壞人。前幾年還看不慣先富起來的人,認為他們鉆政策空子,賺的是老百姓的血汗錢。”

殺豬佬本來低著頭,老龍頭說話后,抬起頭,但沒有看老龍頭,而是偷偷地瞄唐青,見唐青還是呆呆地面對理發鏡喘粗氣,不知她在想什么?

老龍頭說話停下后,殺豬佬本想禮節性地回應幾句,可唐青不開口,他也不敢擅自開口,怕自己說錯話,唐青也沖他來一個“滾”字。

不知為什么,殺豬佬這個年近半百、五大三粗的男人對唐青這個才三十出頭的女人敬畏三分。

敬畏,敬重加畏懼。

殺豬佬自己的內心真真切切地敬畏唐青這個九斤師傅。

殺豬佬是土生土長的剡城人,也是老城關人。

老城關,是剡城人對以前出生和居住在剡城市區那些人的稱呼。

舊時代,殺豬佬、剃頭匠等屬于三百六十行的下等行當,殺豬佬家和唐青家祖父輩都住在西門外城墻腳下的竹棚子里,殺豬佬的祖父肩背工具包走村串巷閹豬殺豬,唐青祖父肩挑剃頭挑子走村串巷剃頭。兩個人經常結伴而行,互相有個照應。

殺豬佬的祖父酗酒如命,一個酒葫蘆隨身掛在腰帶上,不間斷喝上幾口。飯可以不吃,酒必須醉。

殺豬回來已是晚上,醉意朦朧間一腳踏空,跌入路邊的糞缸中。雖然唐青祖父不顧臭氣熏天將他背回家,可沒過兩天嗚呼而去,丟下殺豬佬父親和祖母孤兒寡母。

從此,唐青祖父一個剃頭挑子挑起兩家生計,直到殺豬佬父親長大成家。

總以為殺豬佬父親可以承擔起養家糊口的責任,豈料為和同行爭一點豬下水,殺豬佬的父親一刀置對方于死命,自己不得不償命。

那時候殺豬佬還不滿周歲,他家的生活重擔又落到了唐青祖父和父親身上。

殺豬佬成年后不學好,整天在外與不三不四的人偷雞摸狗,氣死他祖母背過氣去不說,還氣得他娘一病不起。

唐青祖父和父親多次勸他改邪歸正,反而被他一通臭罵,說我們家的事情不要你們管,你們父子是不是和我的祖母、母親有不正當關系?相看我們家那竹棚子?

唐青祖父、父親氣的差點吐血,卻又無可奈何。

十三歲的唐青找到殺豬佬,小手先是給二十八歲的殺豬佬兩個響亮的大耳光。

然后敲碎殺豬佬正在喝的啤酒瓶,尖尖的玻璃茬子直指自己的頸項,警告殺豬佬,如果不改過自新,不回去向自己的母親、向她的爺爺、老爸賠不是,她立馬死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