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剃頭匠功夫了得

第三十二章 剃頭箱回來

為王半仙剃陰頭,唐青不小心失手,剃頭刀沾上血,從迷信角度來說,于王家其實為喜,但于唐青本人卻是大大的不利。

“血”為紅色,紅色代表吉祥、喜慶、火熱、幸福。

人死,意味能量耗盡,一切歸零,為黑暗的開始。

出了血,見了紅,那不是說明這一家今后將繼續能量滿滿并更加火熱、興旺嗎?

而唐青,因為自己的吃飯家伙沾上了死人的血,她的這一碗手藝飯也吃到了頭,會跟著死氣沉沉。

所以,這需要主家為她擦去剃頭刀上的血,并給她一個比平常剃陰頭多一倍的利事錢,以沖掉那晦氣。

可當時候王家那個模樣,唐青能安然離開,已屬不易。

當然這些都屬于迷信,唐青并不當回事。

記得小時候爺爺講起這些的時候,小唐青忍不住仰起小腦袋,童聲童氣地反駁爺爺道:

“爺爺,既然剃陰頭的時候見血對主家好,那為什么不故意剃出血來呢?”

“萬事萬物皆不可故意為之,必須順其自然。再說,血沾在剃刀上,你的飯碗也破了啊?”

“主家不是會給你更多的利事錢嗎?飯碗怎么會破呢?”

“這個?”

爺爺一時語塞,老爸在一旁說道:

“你剃頭刀上沾了死人的血,別人還會要你剃嗎?”

“那擦掉不就完了?別人又不會知道。”

“別人當然不一定會知道,但你自己心里過得去嗎?我們做事情不能因為別人不知道,就可以違背良心去做。”

“那這陰頭還是不要去剃算了。”

“你不剃,他不剃,誰剃呢?”

“那還是去剃吧。”

剡城愿意剃陰頭的剃頭匠確實不多,尤其是現在,那個愿意去干這樣的活?唐青目前估計是唯一。

帶血的剃頭刀擦拭的干干凈凈,剃頭箱里面的工具一件不少,還多了一個紅布包。

唐青放回剃頭刀,打開紅布包。

紅布包里面一塊白毛巾、一包高檔香煙、五百塊錢。

一塊白毛巾、一包香煙,為剡城辦白事人家對前去祭奠的所有親戚朋友的回禮,以表示謝意。

難道是他一早過來將剃頭箱拿過去進行了處理?

唉,他自己也夠難的,還考慮到這一層,看來人民理發店還是應該歡迎他。

唐青本來不歡迎他再來店里,現在想想自己有時候考慮問題太極端,過多從自身角度出發。

其實他也有他的難處,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白毛巾和香煙收下,但五百元錢無論如何要還給他,這是原則問題。

唐青想到這里,提起剃頭箱進屋。

“今天是伱們的節日,你在那邊還好吧?三年了,應該已經適應那邊的生活了吧?”

唐青忙碌一陣后坐在餐桌前與死去的丈夫說話。

餐桌上擺了一盤花生米、一盤鹵鴨爪、一盤千層酥。

丈夫在世的時候生活很儉樸,尤其是在飲食上面,與唐青差不多,基本上是咸菜蘿卜條就飯,頂多在夏天的時候晚上喝一瓶本地產的廉價啤酒,下酒菜也就幾顆花生米,鹵鴨爪算是奢侈品,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啃上一兩只。

唐青自己也喜歡啃鹵鴨爪,但舍不得啃。雖然她自己會鹵,味道比熟食攤上買來的還要好吃,這是她丈夫的評價。

丈夫去后,唐青會經常鹵鴨爪,但不是自己啃,而是給丈夫啃。

“這次可能咸了點,現在的鹽又細又白,說什么精鹽,放少了不咸,放多了又太咸。還不是以前的粗鹽,放幾粒就可以,價錢也便宜。唉,現在什么都漲價啊,過日子還是得精打細算。”

唐青眼望兩支蠟燭的小火苗,絮絮叨叨與丈夫拉家常。

對,拉家常,不是說情話。

她和丈夫之間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你愛我”這一類情話,從介紹見面開始到溺水死亡,兩個人之間無非就是今天吃什么,明天穿什么。有了兒子后,連吃什么、穿什么也省了,只剩下這個月能存下多少,兒子以后上幼兒園的錢夠不夠……

“你叫我平時不要省?該吃,吃?該穿,穿?你說的輕松,小強現在正長個頭,這衣服上半年買的下半年就穿不著,鞋子更是,幾個月工夫腳趾就抵住鞋尖。”

唐青雖然嘴上這樣說,對兒子一天天長大心里還是充滿幸福。

“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證兒子快快樂樂地長大,不會讓他受一頂點兒委屈。”

現在,兒子是唐青生命的重要依托和唯一希望。唐青當然希望兒子能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但她清楚,公公婆婆這個時候更需要孫子安撫他們老年喪子的悲傷。

“你說叫我再找一個?那眼鏡醫生估計對我有意思,可以考慮考慮?你說什么呢?你如果再這樣說,信不信我拿剃刀刮你的腳毛!”

唐青以前懲罰丈夫的辦法就是用剃刀將他的腳毛刮個精光,然后等重新長出來之后,用膠布膠那蓬勃生長的腳毛。

“我告訴你,我這輩子有過你這樣一個男人就可以了!爺爺說過,人的一生說長很長說短很短,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我還是安安心心剃我的頭,安安心心撫養小強長大,其他什么也不想!”

唐青對自己的人生規劃確實很簡單,沒有什么大理想。

“你說我安心不了?為什么?我不是很安心嗎?我自己騙自己?哦,你說我掛心李麗啊?那和我的生活不搭界,那是我受李爺所托,要幫助她為李家正名聲。”

唐青自己想到這里也覺得好笑,幫助李麗為李家正名聲?可能嗎?

且不說李麗需不需要你唐青幫忙,即使她需要,你能幫的了嗎?

你唐青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剃頭匠,能幫上李麗這個大老板的忙嗎?

哎,李麗到底懷沒懷上?

按理眼鏡醫生不會撒謊,也沒必要撒謊,雖然他這個人陰陽怪氣,不夠光明磊落。

那懷上了的話,這孩子到底會是誰的呢?

前夫肯定不可能,小男人?也應該不可能,李麗不會低級趣味到那一步。

外面的人知道李麗懷上了嗎?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李麗剛離婚又懷上了啊?

還好,來人民理發店的人還沒有提起過李麗懷上的事。可那保不準他們知道我與李麗之間不愉快,在我面前故意不提。

對,包打聽今天不是要告訴我李麗的事情嗎?保不準就是她懷上的事情。

唉,怎么包打聽剛剛要說的時候老龍頭進來了呢?本來也不用這樣猜來猜去。

包打聽到底是不是要說李麗懷上的事情?外面的人到底知不知道李麗懷上的事情?李麗她到底有沒有懷上?

唐青繞來繞去,又繞到了原來的那幾個“到底”上來,腦子越來越糊涂,暈暈乎乎一頭磕在餐桌上。

“蠟燭滅啦?你好好地過你的節吧,我有些累,先睡了。”

唐青也懶得整理,草草洗漱后倒頭便睡,不再管那幾個“到底”。

可躺在床上后,無論如何睡不著,腦子反而更清醒。

“嗯?照片呢?我們的照片呢?”

唐青一咕嚕從床上蹦跳起來,原本掛在床頭墻上的那張她和丈夫的結婚照片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