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救嗎?”
“少主請看,他只是體內氣息耗盡,那顆供給氣息的圓石、因缺乏靈氣補充而停止運轉,仔細觀察他體內還有個介于虛實之間的小人兒,好像就是人域修士的元嬰?
這些外傷是利爪留下的,有幾處距離要害很近,但他體內有一股藥力……”
“大主祭,您就簡單說他還有沒有救。”
“有救,我這就向星神祈禱,拯救這個傷痕累累的孩子。”
“先等等!”
吳妄扭頭吆喝:“快傳令!讓王庭內未成婚女子這幾天不要外出逛游!這個客人看到少女就會化身黃沙兇獸,相當兇殘!”
帳外一群侍衛轟然應諾,躺在木板上的血人突然睜開雙眼,抓著手中的劍柄,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扔向了吳妄。
若非吳妄阻止及時,旁邊熊三將軍拔出來的大刀差點收不回去。
一旁大主祭面容肅穆,張手對著天空深情呼喊,宛若雪紗般的星光鋪在了季默身上。
片刻后,季默猛地吸了口涼氣,直直地坐了起來,掏出一瓶丹藥朝嘴里倒了兩顆,立刻盤腿打坐。
能看出,他傷勢已無大礙。
大主祭擦擦額頭的汗,對吳妄欠身行禮,帶著幾名學習祈星術的少女一同離去。
正打坐的季默眼皮睜開一條縫隙,很快就輕輕一嘆,說出了重傷昏迷清醒后的第一句話語:
“好腰。”
吳妄默默松開了阻攔熊三將軍拔刀的手。
“季兄這是怎么了?”
季默扭頭看向吳妄,目中帶著幾分焦急,但焦急之后又是無奈,渾身輕顫了幾下、呼了口氣,方才沉聲道:
“我們出了點事。”
“啊,看出來了。”
吳妄坐去了一旁的獸皮座椅;林素輕端來補血的湯羹放在一旁,也皺著眉站在吳妄背后。
“季兄不著急嗎?”吳妄問,“若不急就慢慢說,你們一行莫非都已無活路?”
季默略有些猶豫,低聲道:
“此事,北野氏族最好還是不要參與其中,會平白連累你們。
我重傷之時,求生迫切逃來此處,那背后黑手尚不會對你們興師問罪;但我也不能久留,待恢復些法力,就會立刻離開。”
吳妄緩緩點頭,端起一旁茶杯,吹了吹杯面飄著的茶葉。
“素輕,開個隔音陣。”
“哦,”林素輕熟練地畫符開啟隔音陣法。
吳妄笑道:“季兄對北野果然不甚了解,是否覺得,北野也直接受到中山天宮的約束?”
季默愣了下,反問道:“不是嗎?”
“不全是,”吳妄笑道,“北野知曉這些事的不多,但這也不是什么秘密。
遠古神戰之后諸先天神瓜分大荒,其中半數先天神歸順中之天帝,半數劃地自封;北野是偉大星神庇護之所在,星光照耀之處,不容他人染指。
你不必擔心是否會牽連我們,如果對方敢來要人,在你昏迷時早就來了。
我必須知道,在我北野的地頭到底發生了什么。”
吳妄話語一頓,笑道:“贊美星神,北野容不得旁人隨意搞事”
贊……
季默搖頭苦笑,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著吳妄,納悶道:“熊兄你真的只有十七八歲?”
“咋的?不信啊?”
熊三將軍眼一瞪,昂首道:“我家少主三歲出的題,就能橫掃我們熊抱族!”
季默深深吸了口氣,回憶起此前的遭遇,眼底劃過少許恐懼,這恐懼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
他也是第一次經歷這般生死之危。
“那是……”
“季兄且慢。”
吳妄打了個手勢,立刻有幾名男樂師演奏起了舒緩的弦樂;
帳門打開,侍衛們端來了烤爐、果盤、果汁、烤到了一半的靈獸,以及墊腳的軟墊。
可惜,因怪病限制,整套服務缺少幾個捶腿的侍女,莫得靈魂。
季默:……
吳妄換了個舒服的躺姿:“講出你的故事。”
季默啞然失笑,此前的緊張和恐懼消散大半,緩聲道:“他們應該是沖著泠仙子而來,泠仙子已被那位尹婆婆護住。”
吳妄問:“那個尹婆婆什么修為?”
“登仙境,能與剛化仙的元仙一戰,身上帶有兩件仙寶。”
季默苦笑了聲:
“遇兇獸偷襲時,情形頗為混亂。
尹婆婆只能護我或者泠仙子,我身為男兒,自是主動后退半步。
而且,泠仙子資質比我強了許多,求道之心更是比我堅固,今后成就定遠高過我。”
吳妄豎了個大拇指,贊道:“不愧是季兄。”
季默被夸反倒有點臉紅,忙道:“換做是誰,都會有這般決定,這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吳妄納悶道:
“不過季兄,我之前一直有些疑惑。
那泠仙子若真是風貌絕代,季兄又愛美人,為何之前都是敬而遠之,看都不多看?”
“這個。”
季默沉吟幾聲:“我其實與她認識多年,早年曾被她花容月貌所驚艷,但與她相熟之后才知她……
背后說人這些不太妥當,但對泠仙子,熊兄最好也是這般敬而遠之。
呃,咱們不是說遇襲的事嗎?”
吳妄笑道:“季兄請講、季兄請講,只是單純有些好奇。”
“唉,”季默輕輕一嘆,“此事,要從我們離開大浪族族地說起。”
“哦?容我打斷一下,”吳妄問,“你們去大浪族族地商討礦產之事?可有什么結果。”
季默目光有些復雜,低聲問:“熊兄這不是明知故問?”
“如何明知故問?”
季默道:“那大浪族也是少主見的我等,但對方完全沒有任何跟我們談的興趣,只顧得將幾名女子放在臂膀上舉來舉去,說熊抱族如何做,他們就如何做。”
說到這,他又有些痛心疾首:
“女子如水,如何能被當做舉重之物!那大浪族少主,當真不知何為憐惜!”
“這是刑天老哥給面子,”吳妄笑道,“并非是我的安排。”
言罷扭頭叮囑:“熊三將軍,派人將我訓練的那隊蹦迪樂師,再帶上幾顆七彩星光球,送去大浪族巡演,給刑天老哥添點樂子。”
“是!”
熊三將軍拱手領命,轉身踏步而去。
吳妄示意季默繼續講述,而這次,季默的閃回技能取消前搖,沒有被再次打斷。
那尹婆婆現身后,這群年輕修士頓時老實了許多,也有幾人松了口氣,將北野之行當做了游山玩水。
泠小嵐卻是悶悶不樂了許久,幾天都沒開口。
離了大浪族,他們就朝北野最中央、也是尚未被各氏族占據的著名兇獸聚集點血土林而去,該做的試煉還是要做。
尹婆婆找補了幾句,定下讓他們一同去獵殺兇獸的試煉,自身則當著他們的面后退數百里。
實際上,尹婆婆只是藏形匿跡,悄悄跟在了這群年輕俊杰后方。
要說這尹婆婆,實力確實不算低。
與北野祈星術較為籠統的‘星祭’、‘月祭’、‘日祭’分階不同,人域修為境界劃分就……很細。
他們是以靈修的境界為標準,仙人境之下,以納靈、聚氣、歸元、凝丹、金丹、靈寂、元嬰、躍神、登仙九大境界。
成仙之后,還有元仙、真仙、天仙三個已知之境。
其上的境界之名人域并未流傳,但可以確定,絕對存在天仙境之上的高手,比如歷代人皇,以及人皇身旁的諸多戰將。
自人域開辟,成仙則隱于山林,靜待人域危機,極少在人域現身。
仙路猙獰、難以行進,一路諸多磨難,一個千年的周期中,能有二三人成仙已是頗為不易,再加上人域與周遭勢力大戰不斷,作為頂梁柱的仙人數量頗為稀少。
每個仙人,都是人域重要戰力。
那尹婆婆登仙之境,攜帶兩件仙寶,護衛這些后起之秀,已算是對他們頗為看重。
但沒想到,出手算計之人,對這些后起之秀更為看重,直接派來了仙人級的戰力。
“那是一頭三丈高的兇獸,大抵與人形相近,卻長著蛤蟆腦袋。”
季默沉聲道:
“不知它如何知曉我們的蹤跡,早早在我們行進的前路埋伏,昨日,我們路過一處峽谷時,它暴起發難。
它動作極快,一個照面便有三四位道友慘死它爪下,便是尹婆婆也擋不住它幾個回合,勉強憑仙寶護住泠仙子。
我本是打算引爆元嬰傷它,但它完全不給我半點機會,我剛震顫元嬰,它已然殺到我面前……
若非我出門多帶了幾件重寶,恐怕已是被它撕碎。
但王麟道友因想救我,慘遭它毒手。”
吳妄問:“是那個被攔在王庭之外的王麟?”
“嗯。”
吳妄緩緩點頭,并未多說什么,略微沉思了陣。
少頃,吳妄看向季默,目光頗為銳利:“季兄,可否出示下你那幾樣重寶?”
季默徑直將手上的扳指扔給林素輕,正色道:“熊兄此次救命之恩,我難以回報,這幾件寶物全當謝禮,若我能平安回返人域,定有重禮奉上!”
林素輕像模像樣地解開其上的簡單禁制,朝著里面看了幾眼。
突然瞳孔巨震,表情有點呆滯。
吳妄沒注意到林素輕的表情,只是笑道:
“我只是在確認你講述之事的真實性,雖然咱倆趣味相投,但認識時日較短,不得不慎重些。”
言罷,吳妄接過那玉扳指朝里面看了眼,頓時‘看’到了一件件漂浮在‘虛空’中的寶物,以及幾只大衣櫥。
其中兩只衣櫥是打開的,其內掛滿了各類……呃,仙裙、胸衣、褻褲,質地輕薄、色彩艷麗,以青、白、蔥綠、粉紅為主,尺碼也是稍微不同。
實可謂琳瑯滿目,讓人目不暇接。
“打擾了!”
吳妄雙手捧著扳指,面色肅穆地站起身來,遞給了季默。
“大佬,我信你。”
季默拿回扳指看了眼,先是有些不解,而后面露恍然,忙解釋幾句。
“熊兄莫要誤會,這些都是我給佳人們準備的衣物,絕對不是有這方面的怪癖,我、貧道只是貪花好色,但做人還是很正經的!”
“啊……”
吳妄瞇眼笑著,不斷點頭,抬手拍打幾下季默的肩膀。
“私事,不丟人,只要不礙旁人眼也沒人能說季兄你什么。”
季默急的滿臉通紅:“真不是我自己穿!”
“要不要幾身我們北野特色皮裙?”
“若是能有,那也是極好的。”
“給季兄多整幾套!”
一旁林素輕轉身捂嘴,肩頭一陣聳動,若非經過專業磨煉,怕是早已笑出聲。
吳妄和季默看似是在插科打諢,久久不提人域一行修士之事,其實也是一種默契。
若是季默繼續說下去,他們是去救泠小嵐以及可能活下來的其他人,還是不去救?
去救,恐怕會將熊抱族卷入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去救,大家又都是人族,容易在人域落下見死不救甚至助兇為虐的名聲,對熊抱族也有不利影響。
故,季默只是說了自身遭遇,用自己隨身攜帶的重寶、以及重寶上耗損的痕跡,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就沒繼續向下講述。
季默深知熊抱族于北野的生存處境,自始至終都不曾開口求援,恢復些法力就開始思索如何回返人域。
他元嬰境的修為,放在年輕一代算是風騷不已,但在人域、人域敵對勢力交鋒時,沒人會在意他的年紀,只會去看他的實力。
夜深人靜。
季默自打坐站起身來,輕輕嘆了口氣,從扳指中取出一枚記事玉符,寫下幾句道謝的話語,又服用了幾顆丹藥,就要不辭而別,趁夜色離開熊抱族。
靈識探查各處,月色中的王庭依然有幾處篝火,一些歡呼跳躍的人群。
‘啊,還是沒見到熊抱族的少女們啊。’
季默頗感遺憾地嘆了口氣,低頭出了帳篷,看了眼遠處將帳篷環繞的眾侍衛,身形當即就要化作一縷青煙……
“季兄,深夜若是睡不著,不如外出轉轉,看看月色。”
一旁傳來熟悉的嗓音,季默扭頭看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開懷獸皮衣、身周散發著微弱的毫光,體型也算頗為壯碩。
季默怔了下,低聲道:“熊兄,你……哦不,厚地兄,你這是?”
吳妄撇了撇嘴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周遭侍衛快步退去。
“季兄要去何處?”
“我終究還是不能丟下他們不管,”季默嘆道,“再去那里探探,若是能救出一二人也好。”
吳妄道:“走吧,我助你一臂之力。”
“熊兄不可,此事與北野氏族無關。”
吳妄露出幾分優雅的微笑。
真當他閑著沒事出門闖禍?
如果不是半個時辰前,自己胸口項鏈之前熱了幾下,老母親莫名其妙下了令,讓自己親自去搭救人域某個女修,他才懶得多管人域那幾個修士的死活。
吳妄笑道:“幫你的是厚地,跟熊抱族何關?”
季默話不成串、有些支支吾吾:“可……這個,我絕對沒有小覷熊兄的意思……我是說,熊兄你實力,那兇獸非同小可,還是算了吧。”
“放心,”吳妄指了指空中,“在星神注視之地,沒有人能傷害星神最真誠的子民。”
季默滿臉為難,甚至一度打消返身救人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