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無敵看著周圍這泛著仙光的鐵籠柵欄,看著外面那一群兇神惡煞的仙兵,表情滿是苦澀。
完犢子了。
這該怎么跟宗主大人解釋?說他因為不小心,就被仁皇閣誤捉了?
這也是有可能的嘛,畢竟仁皇閣知道他內應身份的僅寥寥幾人,還都是高層管事的。
可整個被捉拿的過程,充滿了破‘腚’!
退一萬步講,他總不至于被宗主誤會,當成十兇殿的雙面內應吧?
哪有兩軍交戰,正面硬塞內應的?
十兇殿兇人落在仁皇閣手中,最輕的懲罰就是暫且收押、以觀后事,大多都是當場殺了。
當然,他楊無敵之所以被仁皇閣抓獲,其實是……
“唉!”
楊無敵嘆了口氣,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嘴巴。
他是真沒想到,十兇殿內部也搞拜山頭的那套!這些被兇神血控制的家伙,內心一點都不純潔!
因在襲殺季家公子的任務中,表現的太過耀眼,十兇殿高層已經放話,要重用楊無敵這個后起之秀。
他剛得了第四總殿首席長老的接見,扭頭就被十兇殿中眼紅他的兇人給賣了!
前腳剛抵達那處‘窩點’,仁皇閣仙兵就殺上門來了!
他一個老實巴交的體修,為啥要面對這么多的爾虞我詐!
“唉!”
楊無敵撫摸著自己的光頭,臉上寫滿了愁苦。
感受到周圍仙兵帶著這鐵籠開始降落,楊無敵低頭看去,能見那屹立于山巔的數重大殿。
這里應是仁皇閣的一處分閣。
楊無敵也沒心情去看周圍景色,雙手抱頭縮在鐵籠中,像是霜打的茄子般。
他徑直被帶到了一處大殿中,遠遠看到了坐在正中書案后的吳妄。
宗……
‘不對,自己此時不能喊。’
楊無敵立刻警覺,又見吳妄只是低頭看著卷宗,理都不理他,心底著實忐忑。
總算,吳妄開口道:“把跟他一起抓到的兇人都帶進來吧。”
“是!”
有仙兵領命而去,不一會就將十多名兇人拽入大殿中。
吳妄放下卷宗,慢悠悠地走到了楊無敵等人面前,低頭看著一名跪在面前的兇人。
吳妄問:“你,殺過凡人?”
那兇人渾身哆嗦了幾下,連忙搖頭,呼喊道:“大人饒命!小人從未殺過無辜之人!”
一旁立刻有仙兵捧來托盤,其內是一只水晶球。
吳妄瞧了眼水晶球,冷然道:“血氣內斂,怨念纏繞,你還說沒殺過無辜之人?”
“大人,大人!我!”
吳妄右腳甩過一個瀟灑的弧度。
喊話的兇人直接橫飛出十丈,在地上翻滾幾周,直接昏死了過去。
吳妄道:“本殿主最煩說謊之人,拉出去,太陽底下曬曬油。”
一群仙兵迅速涌了過去,將這兇人扛走。
大長老與霄劍道人出現在大殿殿門,一左一右站如門神,開啟了兩層超凡結界。
吳妄漫步走到了第二名兇人前,低頭看著這個兇人。
“你……”
“殺過!殺過!我殺過無辜之人!”
吳妄左腳一個慢動作,這人貼著楊無敵頭頂飛走,下巴明顯脫臼,嘴里哇哇吐血。
“濫殺無辜還如此理直氣壯,曬他的時候,下面給他放個火盆。”
又有仙兵沖上去,將那兇人抬走。
吳妄背著手,淡定地向前走了兩步,很自然地繞過了楊無敵,站在了第三人面前。
“你呢?”
咕——
此人喉結顫了幾顫,抬頭看著吳妄,喊道:“小人其實是被那些惡人給逼的!小人本來想做個小修士的!”
“嗖、啪。”
吳妄口中發出兩聲輕響。
他面前的兇人有點不明所以,抬頭看來,想知道這是什么腿法,有什么講究。
那名端著托盤的仙兵眼疾腳快,飛起一腳、將這人直接踹飛!
不用吳妄多說,這兇人也是被抬出去曬著。
就這般,吳妄走了一圈,將十多個兇人踹昏,挨個拉出去曬太陽。
最后才輪到了楊無敵。
吳妄站在這光頭大漢面前,看楊無敵渾身輕顫,吳妄冷然道:“你,可殺過無辜之人?”
楊無敵顫聲道:“沒、沒殺過!半個都沒殺過!”
吳妄抬腳踹人,卻是沒用什么力道;
楊無敵順勢朝著側旁飛了過去,在地上滾了兩圈,舌頭外吐,裝起了昏迷。
吳妄冷然道:“哼!殺人都不會,做惡人這般簡單之事都不稱職,本殿主最討厭做事不認真之輩。”
立刻有仙兵向前,想要將楊無敵抬走。
“你們退下吧,這個壯實的留一下,本殿主還未打過癮。”
眾仙兵面面相覷,連忙低頭行禮,扭頭小跑著退出殿門。
他們離開時,還能聽到里面傳來那噼里啪啦的鞭打聲,一個個寒毛直豎,只覺得刑罰殿殿主手段狠辣、性情冷寒。
實際上,吳妄只是象征性地踹了楊無敵幾腳,半點傷勢都沒留下。
“起來吧,大長老布置的結界不會被人窺探。”
吳妄沒好氣地罵道:
“你這家伙,做內應就做內應,還能被仁皇閣仙兵抓回來!
以后別說是在我身邊混出去的!丟不丟人?啊?丟不丟人!”
“嘿嘿。”
楊無敵抬頭看向吳妄,見宗主大人只是冷著臉,并未大發雷霆,立刻決定順桿上爬。
他翻身跳了起來,搓搓大手、扭了扭脖子,身體微微前傾、滿臉寫著憨厚。
“宗主您不知道,那十兇殿實在是太險惡了!
屬下這不是,心里想念宗主,有些擔驚受怕、怕真的死在那,這才故意露出個破綻,被仁皇閣抓回來……”
“是嗎?”
吳妄走回長案后入座,嗤的一笑:
“我怎么覺得,你像是這次在十兇殿那邊立了大功,但因根基不穩,也沒了解十兇殿內部派系,被有心之人給出賣了?”
“這……”
楊無敵渾身哆嗦了兩下,心底暗嘆,自己這點小心思,果然遠不是宗主的對手。
他擺出一副委屈之極的表情,嘟囔道:“您都知道了,還笑話屬下。”
吳妄也是一樂,將幾枚玉符扔了過來。
這是仁皇閣關于此事的調查,以及那十多名兇人的證詞。
楊無敵看了一陣,罵道:“這十兇殿還想著發展壯大?看他們拜兇神的時候那虔誠的勁!惡心!”
吳妄問:“還是沒有關于第四總殿位置的情報?”
“宗主,他們很是小心,我進入那里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
楊無敵道:
“每次傳喚我去總殿,都先把我六識封禁,等到地方了才讓我恢復對外界的感知。
總殿外圍都是雙向陣法,隔絕了仙識對外查看。
而且應該是經過了挪移陣法的,每次屬下回過勁來時,身上有被乾坤擠壓過后的酸脹感。
這就很難確定第四總殿的位置。”
“不錯,第二總殿被拔除后,他們確實更小心了。”
吳妄略微沉吟,笑道:
“也無妨,既然回來了就回來了,稍后我暗中送你去仁皇閣總閣修行一段時日,等十兇殿被滅了,你再光明正大、風風光光地回返滅宗。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楊無敵忙道:“嘿嘿嘿,這您不是跟屬下見外了。”
吳妄問:“在十兇殿那邊,可混到了什么好處?”
“能有啥好處,都是些苦哈哈。”
楊無敵滿臉感慨,光頭上刻著貧苦兩字,嘆道:
“這十兇殿本身窮的很,就是靠血池控制人心,不用說供奉,修士正常修行消耗的靈石都供不上。
說起來,那些被抓過去的家伙,也是真的可憐。
他們明明什么都沒做,就被迫成為了兇人。”
“這個你不用擔心。”
吳妄道:“這部分兇人若是被仁皇閣捉到,我自會想辦法剝離他們體內的兇神血。”
楊無敵沉吟一二,突然道:“宗主,我……我還想回去。”
“哦?”吳妄目光略帶促狹,“有相好的放心不下?”
“是有幾個相好的……”
“嗯?”
“那都是為了做好宗主您的內應,不得已的逢場作戲罷了!”
楊無敵大義凜然,朗聲道:
“屬下愿為宗主解決十兇殿之煩憂!身先士卒、義不容辭!”
“沒必要,”吳妄擺擺手,“十兇殿只是個小問題,用內應之計打敗他們,實在是太欺負他們了。
我們真正的敵人,是十兇殿的爹娘們。”
楊無敵挑了挑眉。
反話,宗主這必然是反話!
自己若是就此答應了,宗主下一句肯定是:
‘無敵,你最近怎么胖了?罰你三千年供奉,考慮到你不一定能再活三千歲,這部分懲罰提前交一下。’
肯定是這樣!
“宗主!”
楊無敵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朗聲道:
“屬下想再去搏一搏,說不定就能讓仁皇閣減少許多損失!
屬下是滅宗男兒,是您手下的干將,現在仁皇閣高層都知我去那做內應,若是無功而返,不利于您的形象!
更何況,十兇殿之流,人人得而誅之!
屬下先是人域的一份子,然后才是您的手下,再之后才是仁皇閣打入十兇殿的內應!”
“無敵……”
吳妄雙眼瞇起,凝視著楊無敵,心底莫名泛起少許感慨。
大概,這就是人域之中,燃燒在每個人心底的火焰吧。
難得無敵有如此志向,自己做宗主的,總歸是不能成為他的阻礙。
吳妄溫聲道:“好,我全力配合你,給你安排一個最合理的脫困方式,讓你平安回返十兇殿,繼續做內應!”
“謝宗主!”
楊無敵低頭領命,心底著實松了口氣。
自己果然沒有猜錯!
殿外,霄劍道人看向大長老,笑著傳聲道:“滅宗雖規模不大,但其內當真藏龍臥虎。”
大長老含笑扶須,身形站得更筆挺了些。
‘這是幾時了?’
仁皇閣總閣,泠小嵐閉關之所在。
那光繭緩緩消散,顯露出了臨空盤坐的俏妙倩影。
晶瑩剔透的腳尖下探,離地半寸被仙光托住,紡紗質地的裙擺輕輕滑落,傲人的身姿展露在此間,卻無人可見。
隨之,她用仙光束縛自身,讓身形上下看起來更‘平整’一些,如此稍顯普通幾分。
成仙前,泠仙子只是覺得可見之物是污垢。
成仙后,這般潔癖似乎更嚴重了些,她有些不太喜歡旁人注視自己的目光,除卻是與吳妄單獨相處,身周都有這層偽裝的仙光存在。
幾句殘篇經文,心底不停涌現的感悟,修為境界已抵達元仙境中期,甚至還能隱隱向前再次突破……
泠小嵐此刻閉上眼,心底浮現出的,總是吳妄坐在那一面面石板之中,苦苦求索、狀若瘋魔的背影。
無妄兄真是一位……
她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只感覺自己讀了這么多年的經文書冊,此刻依然有些詞語貧瘠。
一名女仙駕云而來,落在這處偏僻的殿外,對泠小嵐做了個道揖。
“圣女,貧道奉副閣主之命,前來告知您一聲。
因十兇殿作亂,季默季公子糟了十兇殿偷襲,身受重傷,無妄殿主已帶人出征,去找那十兇殿清算,此刻無妄殿主并不在仁皇閣中。
若圣女要去找無妄殿主,貧道立刻安排人馬,送您去東北面。”
泠小嵐秀眉輕皺,反問道:“無妄兄何時去的?季兄傷勢很嚴重嗎?”
“唉,”這女仙嘆道,“季公子道基被毀了小半,今后的成就怕是止步于真仙境了,季家為此上下震怒,已數次對我仁皇閣施壓。”
泠小嵐略微松了口氣,言道:
“人沒事就好,道基也是可以補的。
不必勞煩仁皇閣,我有幾位師門長輩也在外面等我。”
聽她如此說,仁皇閣的執事也沒多堅持。
泠小嵐先去吳妄住處看了眼,將自己住過的屋子打掃的一塵不染,這才放心地離去,與玄女宗幾位高手匯合。
她沒有直接趕去吳妄所在的分閣,而是先回了師門一趟。
玄女宗就有填補修士道基的功法。
當然,是女子修行,然后作用在男子身上的功法。
這功法需要得到師門允許,才能傳給指定的女子;泠小嵐回師門就是請命,要將這般功法傳給樂瑤。
若論雙修的功法,自合歡宗倒了,玄女宗就是獨樹一幟。
兩者功法大相庭徑,玄女宗的功法比較‘素’,那合歡宗的功法注重寓教于樂,讓修行充滿樂趣。
可惜,因為把宗門之外修士當做補品,合歡宗終究是被聯手滅掉了。
泠小嵐自玄女宗轉了一圈,在幾名高手護持下,朝那處分閣趕去。
她們坐在一朵蓮花之上,自高空橫渡千山萬水。
還差一千多里就抵達那處分閣時,玄女宗一位高手突然喊醒了正在打坐的泠小嵐,低聲道:
“圣女,前方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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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般異樣?”
“圣女請看。”
這位老嫗吹了口氣,一片云霧緩緩凝聚,顯露出了星空夜幕。
一艘銀灰色的梭子,在夜空中緩緩穿梭。
老嫗手指點在云霧中,畫面抖動一陣,能見那梭子內正在斗法,幾名身穿黑衣、手腳戴著鐐銬的‘囚犯’在瘋狂掙扎,與一群仙兵撞成一團。
這幾名‘囚犯’中,那光頭體修最是兇猛,身上的禁制不知為何碎掉了,自身爆發出強悍的力道,直接撞翻幾名仙兵,在那梭子上撞出一個破洞。
有幾名囚犯比較機靈,跟在這光頭壯漢身后跳去夜空。
梭子中,眾仙兵半數趕去捉拿;夜空各處亮起仙光,數百仙兵涌向此處。
那老嫗問:“圣女,咱們出手拿下他們嗎?”
泠小嵐表情有些怪異。
她自是認得那光頭壯漢是吳妄的護衛,此前見過了一兩面;她也有些拿不準,這到底是演戲,還是真的逃竄。
泠小嵐問:“可否將云鏡拉的稍遠些。”
那老嫗依言照做。
泠小嵐琢磨著各處仙兵的排兵布陣,很快就道:“與咱們沒關系,不用管他們。”
“是,”那老嫗答應一聲,那閃耀著仙光的蓮臺徑直飄遠。
下方密林中,楊無敵藏在一處泥地中,瞧見蓮臺飄走,長長地松了口氣。
這要是被路過的高手一巴掌拍死了,那就太冤了。
楊無敵內視元神處,心底暗自叫苦。
那里飄著一小團灰色的云霧,這云霧有著絕強的隱蔽性,且有諸多妙用,比如……
“宗主,”楊無敵的元神小聲呼喚,“玄女宗有人來了。”
那灰霧凝成了一名老者的虛影,傳出的卻是吳妄的嗓音:“忙你的,管這些作甚!”
“哎,嘿嘿。”
楊無敵揉揉鼻子,看準方向,自土中爬出來,矮身朝遠處逃去。
接下來的逃亡才是重頭戲。
他不只是要自己‘逃’出去,還要將那幾個十兇殿兇人帶上一起,費盡磨難、歷盡艱辛,最后再逃出升天。
如此才能取得十兇殿的信任。
仁皇閣分閣,那座吳妄征用的大殿中。
吳妄正閉目打坐、抱元守一,強橫的神念包裹著靈臺處的那一團灰色氣息。
楊無敵元神處的那小團灰色氣息,就是從這團氣息中分離出去的。
這團氣息來歷非凡,便是人皇宴那次,神農老前輩抬手一點,在吳妄體內留下、可讓吳妄隨時變身成老前輩器靈的神通。
簡稱:變身氣。
變身器靈這事,吳妄一直沒找到契機;但昨日苦惱如何幫楊無敵重新回返十兇殿時,偶然發現了這團氣息的諸多妙用。
比如,將這團氣息分離,放在另一人元神處,即可遠距離無阻隔實時通訊。
如此一來,楊無敵只要能進入總殿,吳妄就能大概感應出那總殿所在的方位,順便見識見識十兇殿內部如何運作。
楊無敵逃了半夜,帶著四名兇人潛入一條河流中,暫時‘擺脫’了追兵。
這光頭壯漢冷著臉,對那四名兇人的感激、稱贊話語,只是簡單敷衍幾句,心底卻是不斷呻吟。
“宗主……那個……”
吳妄的嗓音響起:“怎么了?有話說就是了。”
“屬下在十兇殿內,要是做什么荒唐事,您一定要理解屬下!那是屬下迫不得已、被逼無奈、逢場作戲!”
“知道了,知道了。”
吳妄笑道:“想辦法應付下一關吧,我這邊來客人了,先不跟你聊了。”
“宗主您忙,您忙。”
楊無敵心底憨笑了幾聲,悠悠地嘆了口氣。
二次潛入十兇殿,還要被宗主時刻監督,發揮肯定受限,為表忠心而罵宗主和仁皇閣的話肯定是不敢說的了……
這世道,真難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