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域北部,四海閣分閣。
“老師!你、你怎么逃回來的!”
林祈的臥房中,剛解開長衫,準備換上練功服打坐修行的林祈,保持著解衣服的動作,看著床榻上躺著的熟悉身影,這般‘問候’幾乎是脫口而出。
“逃?”
吳妄翻了個身,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就大搖大擺地走回來,他們能奈我何?”
林祈笑了聲,眼圈有些泛紅,隨后連忙跑到床邊,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那張最初有些陰柔的面容,如今已是棱角分明,帶著幾分鋒銳感。
他竟雙腿一彎就要給吳妄跪下,但林祈很快感覺到了前方的阻力,雙腿保持微微彎曲的姿勢,又被推著自行站直。
吳妄有氣無力地笑罵了聲:“你這怎得還要行大禮?可是做了什么昧良心之事不敢見我了?”
林祈急忙解釋:“弟子從未做半點虧心事!只是看到老師,弟子道心太過激蕩,一時不知該如何、如何去……”
“行了,調侃你幾句罷了。”
吳妄打了個哈欠,自床榻上翻身坐了起來,剛想振作精神,又低頭一嘆。
渾身難受。
跟泠仙子親近的時候,被一巴掌拍飛的吳妄,此刻就是渾身難受。
講道理,親嘴不用伸那啥的嗎?
這不是很正常的生理反應嗎?
不過吳妄當時已經清晰地感受到了,小嵐在無比努力地壓制著她‘反擊’的本能,第一次嘗試能做到這種地步,其實已經算是不錯了。
就是……
吳妄終究還是禁不住有些垂頭喪氣,心底哀嘆幾聲自己這坎坷的感情之旅。
“老師,怎么了嗎?”
林祈忙問:“可是有什么煩心事,弟子愿意替老師分擔。”
“你分擔啥,是跟泠仙子之事。”
吳妄站起身來,打量了林祈幾眼,抬手拍了拍林祈的肩頭,順勢查看了下林祈現如今的道基與修為。
吳妄笑道:“還不錯嘛,修為增幅倒是出人預料。”
林祈不好意思地笑著,那種在人域軍營中被吳妄一巴掌拍在地上之后的靦腆感,似乎又回到了他這張臉上。
吳妄走向一旁的座椅,林祈立刻沖去門口,對著門外道一聲:
“來人,拿些茶點,我有些渴了。
茶點送到門前就可,我自己外出來拿。”
隨之便將這處閣樓的結界完全打開,以防吳妄行蹤暴露。
吳妄坐在椅子上,好似沒什么力氣般歪了下去,趴在桌子上一陣感慨,心底總是浮現出那些誘人的畫。
她包裹著那綢面布巾坐在水中,一雙玉足微微并攏,強撐著淡定、扭頭看向一旁,一雙纖手卻在腿邊拉著布巾的邊角……
拿這個考驗干部,哪個干部能受得住這考驗!
吳妄低頭調整了下長袍下擺,又唉聲嘆氣了陣。
林祈在旁乖乖站著,雖好奇這是發生了什么事,卻也并未開口問。
老師要說的時候,自是會說的。
過了一陣。
“祈啊,”吳妄嘆道,“你稍后看看季默那邊忙完了嗎,忙完了就喊過來,好久沒跟你們見面,也是怪想念的。”
林祈忙道:“是,弟子這就去!”
“莫要驚動旁人。”
“弟子明白!”
林祈撩起道袍下擺,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不多時就將衣衫不整的季默拽入門內。
那火急火燎的樣子,讓不少路過的侍女、仙子眼前一亮,心底開始構想一些不干不凈的畫面。
待季默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吳妄時,那是虎軀一震、渾身亂顫,差點帶著哭腔喊一聲:
“無妄兄!”
“唉……”
吳妄應了聲,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都這么激動作甚,我離開人域不是也沒多久。”
“你不是被天宮!”
季默話語一頓,立刻扭頭看向門外,又不放心地拿出幾件寶物,鋪了兩層陣法,這才跑到吳妄身旁上下打量,禁不住嘖嘖稱奇。
“無妄兄,你還是囫圇的?”
吳妄哼了聲:“何止囫圇,簡直還要更胖。”
季默挑了挑眉,拉著凳子在吳妄身旁坐下,不問吳妄有過多少艱辛,不問吳妄為何選擇此時抵達東南域,更不問吳妄是如何從天宮脫身。
這貨張口就是一句:“少司命真與你好上了?”
吳妄笑瞇了眼,一切自在不言中。
“嘶!”
季默雙眼各種放光,湊到吳妄耳旁一陣嘀咕:“神靈跟仙人可有什么區別?”
吳妄抬手揉了揉鼻子,低聲道:
“應當是沒什么區別的,成仙就是成就先天道軀,也就是神靈能隨意調整自身身形容貌,這點比較占優勢。”
季默豎起大拇指:“厲害,當真厲害!無妄兄你簡直是吾輩楷模!”
“呵,我滅宗楊無敵了解一下?”
吳妄沒好氣地罵了句:“雖然是我安排的,但這家伙現在已經爬上女神的床榻,上次回來的時候,人都差點成人干了!”
“這?”
季默哆嗦了下,仿佛身臨其境般。
吳妄招呼林祈一同入座,此時借著跟他們兩個吹牛聊天,心底的那種騷動總算安穩了下去。
剛才只差一步了!
不過,大事已是可期!
三人聊了一陣,林祈端來了茶水點心,季默才忍不住問:“無妄兄,你是如何從天宮回來的?”
“就這般回來的。”
吳妄挑了挑眉,在袖中拿出了帝夋給的旨意,鋪在了桌面上。
季默和林祈頭碰頭地看了一陣,目中都有些震驚。
“這天帝的旨意寫的好啊,”季默贊嘆道,“沒想到,天帝竟然會這般下旨。”
林祈皺眉地看了幾眼,納悶道:“上面有字嗎?是我修為不夠看不到嗎?”
季默眨眨眼:“心智不夠,自是看不到的。”
林祈竟還信了。
吳妄在旁忍不住大笑,將旨意收回,笑道:“上面什么都沒寫,這是帝夋給我的護身符,讓我在東南域自行處置那些要鬧事的先天神。”
“這?”
季默納悶道:“天帝為何……此事莫非是有什么算計?”
“他想分化人域,拿我做個表率罷了,當然還有其他原因,此間的情形十分復雜。”
吳妄想了想,正色道:
“而且不能排除天帝想要禍水東引,讓人域與燭龍大戰,以求自身全身而退,再卷土重來。
這般可能性甚至可以說,很大。”
季默與林祈面面相覷。
討論這般事,有些超出他們當前的能力上限了。
“不必太擔心,”吳妄笑道,“天塌下來還有人皇陛下頂著。”
“若帝夋當真如此做,那著實有些不要臉了。”
季默皺眉道:“他享受了天帝的權勢,享受著百族的膜拜,燭龍要打來時卻直接逃了?這般如何服眾?”
“能活下來,靠實力就可服眾。”
林祈道:
“又或者,等燭龍與人域大戰后,直接抹殺知情者,修改大荒的歷史。
天帝想要做到這些,其實并不算太難。”
“不錯,”吳妄道,“所以我現在有點慌,還真怕帝夋把我立起來當靶子……甚至,帝夋可以假死,換個身份重來就可。”
林祈和季默一陣默然。
他們只是窺到了吳妄背上壓力的一角,已是被壓的喘不過氣。
吳妄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心底總是浮現出水中美人之景。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吳妄再次沒什么精神地趴在桌子上,低聲問:“問你們個問題。”
林祈正色道:“老師請問,弟子雖不敢說定能幫上老師,但弟子近來一直苦讀兵法、鉆研謀略經營之道!”
季默也道:“在瑤兒的督促下,我最近也是學了不少東西,也并非那般不學無術了。”
“那個,”吳妄歪頭問著,“你們第一次行房時,都是如何說服對方的?”
季默和林祈表情一窒。
吳妄笑道:“純粹的學術交流!”
季默撓了撓額頭,嘀咕道:“我跟瑤兒是在洞房花燭夜,我喝了點酒,有點醉醺醺的,倒是沒記得那么清楚。”
“我是問你人生第一次。”
“那也是喝了點酒,”季默嘖嘖稱奇,“當時是一位如桃花般的仙子,我拿了靈石,她褪下衣衫,一切都發生的那般舒適,我幾乎啥都沒做。
小林子你呢?”
“弟子就算了,”林祈支支吾吾了半天,嘀咕道,“是她們去跟府上的姨娘學了許多,弟子當時就是、就是被帶著的。”
吳妄嘴角一陣抽搐,這家伙竟然光明正大地用‘們’這個字!
不怕被雷劈的嗎?
吳妄幽幽地嘆了口氣,額頭輕輕砸在桌面,渾身散發出一陣幽冷的光亮。
季默笑道:“你呢無妄兄,你別說我們啊?”
“我,呵,”吳妄不屑的一笑,淡定地道了句:“快了。”
季默手一哆嗦,滿是震驚地看著吳妄。
林祈的目中頓時寫滿了欽佩。
“好了不談這傷心事了。”
吳妄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正色道:
“這次我來東南域,一是為了保護小嵐,二是利用天宮反春聯盟犯蠢的機會,擴大我在天宮的影響力。
我現在需要在天宮搭建起自己的權勢,在天宮之內對抗帝夋。”
季默與林祈面露正色,各自點頭。
林祈道:“老師您安排就好。”
季默也道:“我們眼界還是太過狹窄,但需要做什么,若無妄兄不便露面,傳聲這種小事我們還是可以勝任的。”
吳妄點點頭,目中迸發出兩道厲芒。
“我要人域和天宮先打一場,殺幾名神靈,困幾名神靈,而后我登場救他們回去。
此間過程有許多要考量的地方,我不做具體的布置,你們去跟霄劍商議。
需要注意的幾點,第一是形成對神靈的圍困之后,天宮勢力的反撲。
第二是控制沖突規模,要打疼天宮,卻不能讓天宮諸神齊出,總的來說,就是不能讓天宮與人域全面爆發大戰,這需要精準戰術。
第三,全程提防內應。
我現在有點懷疑,天宮之中不只是有人域的內應,還有燭龍神系的暗棋。
現在燭龍神系最想看到的,就是人域與天宮大戰,然后他們趁虛而入、接管這個天地。”
季默小聲道:
“如果這般說的話,天宮中可能有燭龍神系的內應,那人域說不定也會有燭龍神系的內應。
畢竟天宮只有數百神,相較之下,想要安插內應,在人域內更簡單。”
林祈喃喃道:“老師這般一說,我突然想到了一事。”
“哪般事?”
“我聽父親提過,人域內有一個暗藏的勢力,這個勢力曾接觸過我林家。”
林祈道:
“他們給了父親諸多好處和許諾,包括贈送幾名珍貴的煉器宗師給我們林家。
蹊蹺的是,他們只要父親努力去做一件事——必須親手擊殺一名兇神或者小神。
父親對我說此事時,我覺得這個勢力應該就是對天宮恨之入骨。
但此時想來,或許有些深意。”
“哦?”
吳妄挑了挑眉,抱著胳膊一陣思索。
如果燭龍神系要埋暗線在人域,那簡直不要太簡單。
畢竟在某種意義上,燭龍神系和人域有著共同的敵人——天宮與帝夋,兩者的行動目標是能臨時契合的。
但燭龍畢竟是敵人。
“季默你盯下此事,”吳妄道,“若遇到麻煩就直接找人皇閣,就說是我讓你暗中查的此事,稍后拿幾只留影球錄我幾句話,就當做是信物了。”
“好,”季默立刻點頭,“無妄兄放心,若真的存在這股暗流,我定不會讓他們有所察覺。”
“林祈你負責替我對外傳聲,”吳妄看了眼各處,“你這閣樓我先占幾天,我在這里沒什么落腳的去處。”
“是!”
林祈起身抱拳,定聲應答,整個人精神抖擻。
半天后。
人域,滅宗駐地。
林素輕拿著那枚傳信玉符,略微思索,立刻駕云出了自己的住所,朝滅宗一側的山崖飛去。
在滅宗大陣之外,緊貼著大陣光壁的區域,有一條不起眼的巖石裂縫。
林素輕剛抵達這裂縫旁,其內飛出一道烏光。
烏光微微膨脹,化作了鳴蛇的身影,那雙修長的蛇目凝視著林素輕,眼底卻滿是迫切。
“是主人……”
“是,”林素輕將玉符遞了過去。
鳴蛇手一顫,感受到了玉符上的氣息,竟渾身輕顫。
她雙手捧過那玉符,看著玉符內承載的訊息,嘴角露出了安然的微笑,將那玉符放在胸口,低頭細細感受著那股氣息帶來的奇妙感應。
鳴蛇低聲道:“主人讓我去東南域。”
“嗯,”林素輕心底略有些不適。
她自是知曉,鳴蛇被遠古神咒影響,對少主那家伙有著非同一般的依戀感。
但每次鳴蛇露出這般狂熱的目光,做出這些意義不明的動作,都會讓林素輕有些……害怕。
林素輕小聲道:“少主給的信有些急,是人皇閣高手直接送過來的。”
“我這就啟程!主人需要我的乾坤之力!”
鳴蛇定聲說著,隨之她又擔憂地看著林素輕。
“怎么了?”
林素輕低頭掃量著自己的身子。
“我若離開此處,你在滅宗也當小心,”鳴蛇道,“若可以不外出,那便盡量不外出。”
“嗯,”林素輕笑道,“多謝你關心咯,我沒事的,誰會在意我這個小侍女呀。”
“主人在意。”
鳴蛇那張妖冶的臉蛋頗為嚴肅,右手一翻,一枚純黑色的鱗片遞到了林素輕面前。
鳴蛇道:“此物你戴在身上,勿要離身。”
“好嘞!”
林素輕溫柔地笑著,將那鱗片握住,心底泛起少許異樣感。
還挺溫暖的。
鳴蛇轉身就要離開,林素輕不知自己怎么,突然喊住了鳴蛇。
“那個!”
“嗯?”鳴蛇目中流露出幾分疑惑。
林素輕低頭取下了耳朵上的兩對耳墜,這是吳妄在北野小木屋中,送給她的諸多禮物之一,倒是頗有紀念意義。
“可以用它們作為回禮嗎?”林素輕柔聲說著,用法力包裹那耳墜遞到了鳴蛇面前。
鳴蛇卻怔在那,目光注視著那對耳墜。
林素輕有些忐忑地問了句:“是回禮輕了嗎?”
“自不是。”
鳴蛇將那耳墜捧住,目中閃爍著少許亮光,低喃了聲:“多謝。”
“你怎么還道謝,咱們不是互換禮物嘛……”
林素輕小聲嘟囔著,但鳴蛇的身影被風吹的輕輕抖動,竟只剩下了殘影。
“走了呀。”
林素輕吐吐小舌,隨后有點無奈地看了眼東南域的方向,小嘴慢慢撅了起來。
臭少主,就是嫌棄她修為低,以前還說去哪都帶著她!
回去修行去了!
玄冥之間,鳴蛇藏在一束烏光中,順著乾坤之線不斷疾馳。
她略尖的耳垂上掛著的那對耳墜微微閃爍亮光,映出了她嘴角許久沒消散的溫柔笑意……
(PS:打第二針胳膊酸的要死,今晚先睡一覺,睡醒就寫下一更!明天努力補上!
另,歸歸最近參加了一個公益活動,《給孩子們的一封信》,這個活動的收益是給需要圖書的孩子捐圖書的,倒是挺有意義的,我花了些心思去打磨那封信,大家有空的可以關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