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神界突然陷入了騷亂。
北野眾高手朝神界中央匯聚,那座宏偉的千丈神像之下匯聚了大批生靈,但大多都不知發生了什么、要去做何事。
少頃,幾束神光從天空砸落,吳妄、少司命、女丑、小茗自天宮而來。
各處人影連忙行禮,少司命還未能有任何反應,吳妄身形一閃,已是出現在大長老的閣樓門前,徑直踹門而入。
房內站著人域來的幾道身影,楊無敵也已經匆忙趕回,此刻額頭還帶著熱汗。
床榻上,那個柔弱的女修已昏睡了過去,額頭還帶著淺淺血痕,昏睡中會時不時抽搐幾下,面容上還殘留著此前的驚恐。
吳妄面色說不出的陰沉。
“宗主……”
“無妄大人!”
吳妄抬手阻攔了他們的話語,行至床榻旁,劍指點在了林素輕額頭。
此前發生的種種情形,盡數被吳妄捕捉。
金神偷襲,鳴蛇戰死,死前拼命將林素輕送來了天宮之下、大長老身旁。
林素輕本身實力太弱,此刻昏睡是因這段挪移的距離太長,自身不可避免地遭受了巨大沖擊,并無重傷。
吳妄暗自松了口氣,在床榻旁站了一陣,低聲道:“沒事了,我在這。”
少司命自門外走來,對林素輕灑落出了淺綠色的神光。
林素輕臉上的驚恐頓時消退了許多,不斷輕顫的身子也漸漸安定。
“少司命在這,我們出去說。”
吳妄低聲道了句,幾人立刻點頭,迅速退出了此間屋舍。
此前林素輕硬撐著對大長老說了幾句話,大長老自是急忙對天宮傳信,至于發生了何事,他們也知曉大概。
房外,吳妄靜靜站著,楊無敵、闞天厚、狐笙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旁走來的大羿卻已背上了長弓。
闞天厚道:“無妄大人,還請莫要沖動,金神實力……”
“金神神界有多少神將。”
“這,”闞天厚皺眉道,“金神乃是五行源神,其神界雖較為荒廢,但還是有不少生靈聚集在那……”
吳妄眉頭一皺,扭頭注視著闞天厚。
大長老忙道:“宗主,金神神界雖人多勢眾,但并不成氣候,金神極少會管這個神界,神界內的諸多生靈自成一派,借著金神的名號尋個庇護。”
狐笙道:“如果要打起來,我們只需勝第一場,對方軍心自會潰散。”
“宗主,屬下知道。”
楊無敵小聲道:
“金神神界總共有高階神將六十二名,低階神將三百余名,屬于五行源神這一檔最弱的神界。
其中有女神將總共一百七十二人。
他們大多對金神心存畏懼,但金神已經許久沒有現過身。
若咱們與金神神界開戰,很容易產生大量傷亡,金神神界雖然追隨者數量不多,但好勇斗狠的神將委實不少。”
“嗯,”吳妄應了聲,“辛苦了。”
隨后他便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仿佛醞釀著一股火焰,那火焰幾乎要暴涌而出。
“立刻給人域去信,確定鳴蛇死活,再問問人皇閣,問問他們是不是一群飯桶!
窮奇窮奇去境內胡作非為,金神當著他們的面擄走林素輕!
駐在滅宗附近的仙人都眼瞎嗎!啊!?
一個示警都沒!半點警兆都沒有!
是不是我在這里多待幾年,小嵐也要被抓過來?被帝夋送到我面前,我都不知她為何被抓!”
闞天厚雙腿一顫,竟是連忙跪了下去。
狐笙見狀猶豫了下,低頭抿嘴跪在一旁。
少司命初聽吳妄發火,也不由從床邊透過窗戶縫隙朝外看著,目中滿是擔心。
大長老道:“宗主,金神此前不是被日母羲和禁錮,被天帝親自下令……”
“不用想了,這就是帝夋的手筆。”
吳妄背著手來回踱步,目中怒火越發旺盛,鳴蛇的身影在他心底劃過,雖淺淡,但始終是留下了印記。
對人域,她是罪神;
對自己,她是個盡心盡職的下屬。
換做旁人,或許這般用神咒套住的罪神死就死了,但在吳妄這,起碼在吳妄這!
這個狗日的金神殺了他手下,他不去弄死這傻逼,還當什么天道之主,還成就什么東皇太一!
不能急,冷靜。
鐘為什么不救鳴蛇?
是了,帝夋在盯著此事,鐘必須避開帝夋。
吳妄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道心強行鎮定了下來,將多余的情緒禁錮在道心最深處,現在還不是讓道心震顫的時候。
他立刻內視自身,尋找著鐘在干擾自己的可能,又將這般可能否掉。
除掉金神,是吳妄此刻最迫切的想法。
很單純的念頭。
直接殺?
自己恐怕不是對手,必須詳細計算,最好制造出圍殺之局,少司命與自己聯手,自可穩穩地勝過金神。
不錯,她是關鍵。
吳妄轉身奔回屋內,看著少司命開口就道:“我需……”
“我幫你。”
少司命輕聲說著,目光卻頗為堅定,似乎是怕吳妄理解不透這三個字的含義,又道:
“你想做什么事,我都是能幫你的,哪怕是去跟金神正面開戰。
你剛才問神界,是想通過神界死斗的方式嗎?
不如以我的神界為主,我有神將三千六百多名,利用人數優勢的話,對上金神的神將不會有太大損傷,就能將對方推平。
金神自身,我與你一同出手對付,應當是能贏的。”
“不必神界,”吳妄道,“你關鍵時刻出手困住金神就可,其他我來,此事與你神界中的生靈本無干系。”
“金神已是生靈之敵。”
少司命道:“阻礙生靈與秩序消解仇恨者,都可算生靈之敵。”
“嗯,”吳妄嘴唇顫了下,還是將多謝二字咽了回去。
少司命露出幾分溫柔的微笑,目光中寫滿了對吳妄的信任與鼓勵。
吳妄點了下頭,轉身走出此間屋舍,沒有對眾人多說什么,反而是朝天宮飛遁而去。
他回了逢春神殿,抽走了此地所有神力。
握住項鏈呼喚母親,請母親稍后一同出手,此次全力以赴,不管結果如何,拼上一切也要滅殺金神。
蒼雪并未多說什么,只是叮囑了吳妄一句‘一切小心’。
母親這不同尋常的平靜,讓吳妄有些不解。
“娘,它找過你了?”
“不錯,”蒼雪低聲道,“你有獲勝的可能,或者說可能性頗大,它這般說著,并讓為娘只是在星空看著鳴蛇赴死。
它說,有些事無法阻攔,否則就會在更遠的地方引發更大的代價。
這樣的歸宿對于鳴蛇而言,未嘗不是解脫,她已經被神咒束縛的失去了自我。”
吳妄默然無語,坐在神池旁,小半個時辰沒有動彈,最后也只是回了句:
“嗯,我知道了。”
他輕嘆了聲,抬手撫過面前的玉石,開始取出一件件寶物。
道兵星辰劍,這是自己最常用的兵刃,星辰礦礦芯打造而成,雖成道兵,但如今已漸漸跟不上自己斗法所需。
三十六顆星辰寶珠陳列一旁,小周天大陣必然要派上用場。
一張散發著古老氣息的八卦盤,這也算是伏羲大帝給的寶物,防御用。
吳妄又拿出了一幅畫卷、一只刻畫著太極圖的蒲團,一把殘破的長槍……
仔細想了想,吳妄在懷中取出了一只銀光閃耀的寶盒。
寶盒整體是用北野罕見的寶礦打造,其上蘊含著諸多星神的神力,且這神力純粹、濃郁,像是經歷了歲月沉淀一般。
吳妄將寶盒推開,里面緩緩飛出了一只寶瓶。
做這一切時,他都沒有開啟殿內的大陣。
他就是做給天宮眾神、做給帝夋看。
吳妄對著寶瓶吹了口氣,這只瓶子無聲無息消融,化作一團氤氳的靈氣,被其內那一滴精血綻放出的七彩光芒所戳破。
星神大道在動蕩;
逢春神殿之上出現了數百顆閃耀的大星,大星勾勒出了星神那人身蛇尾的虛影。
神庭內,不知從哪傳出了一聲感嘆:“本源精血,非子嗣不贈,逢春神竟……”
“星神在托孤嗎?”
“不知,星神的傷勢痊愈,本就有些蹊蹺,那可是數十萬年都不見好轉的神魂重創,燭龍的陰蝕之力哪有那么好解的。”
“星神或許是在培養下一任星神。”
“那為何不來天宮重塑?”
眾神默然,大多都是想明白了,推斷出了星神重塑的必然結果,就是徹底消失。
大殿內,吳妄已將那精血吞服,身周涌出濃烈的神光,渾身上下除卻面容,都顯化出了金龍之鱗。
不多時,神光隱去,吳妄身周恢復平靜,氣息上漲了少許。
他又自懷中取出了一只更大的寶盒,這讓眾神眼皮輕跳。
本源精血絕不會有太多……
還好,吳妄這次取出的,是一只只蘊含著星辰之力的三角旗,這些小旗總共七十二枚,此刻懸浮在吳妄身周,不必吳妄刻意推演,自行結成地煞星辰陣,顯露諸多變化。
吳妄祭起三十六顆星辰寶珠,與這些旗幟一同祭煉,使它們彼此產生了微妙的關聯。
但任誰都能感覺出,那些小旗子的品質,比這些寶珠高了許多層次。
以那滴精血為引,天宮之內沒有一個神懷疑這些旗幟的來路。
在他們的感覺中,雖不知具體發生了什么,但逢春神已經把他的底牌都拿出來了。
也因此,當吳妄站起身,將那桿殘破的長槍背在身后,收起星辰劍與諸多寶物,轉身飛出天宮時,眾神不由得投來了道道視線,追隨著、緊盯著。
天政殿中,大司命眉頭緊皺。
此刻,他在不斷地掐指推算,每次推算都覺得吳妄絕對沒有半分勝算。
瘋狂的金神到底有多兇殘?
大司命不清楚,因為除卻天帝夫婦之外,現如今的天地間,沒人能將金神逼到絕路,也沒誰見過金神最瘋狂的一面。
而且,這里是天宮……
就算天帝陛下對金神再不滿,也不能讓五行源神被當眾重傷。
大司命禁不住站起身來,在書案后不斷踱步。
陛下為何突然要放出金神,為何又要讓金神去人域搞事,殺鳴蛇、逼來無妄子的侍女?
大司命突然發覺,自認最了解這位陛下的他,此刻完全搞不懂帝夋在做什么。
也正此時,大司命眼前一個恍惚,天政殿內那些忙碌的身影同時頓住。
這熟悉的神通。
一道身影自殿門漫步而來,對大司命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陛下?”
大司命向前行禮,有些不解地問了句:“陛下為何不召見臣屬,還要特意這般用神通前來。”
“有些事自是不能聲張,”帝夋瞇眼笑著,“吾要你稍后相助金神。”
大司命眉頭緊皺,想明白此間關鍵后,不由一怔。
吳妄自天宮而來。
穿云過風,不落歸逢春神界,卻徑直朝著帝下之都西側遁去。
放出神威;
放出仙力。
他自前沖無停,滿腔怒火即將噴涌。
天宮各處,道道虛影出現在了神殿上方,一層層累年不散的云霧被那些大手撥開。
神庭中,眾神竊竊私語。
天宮內,相熟的先天神聚成一團。
仿佛天地都將有巨變,一切都預示著今日要有一場大戰!
路遇結界,吳妄身形絲毫不停,身周波動的陰陽二氣將前方神力結界直接撕碎,一股嘈雜、渾濁的眾生念力迎面而來。
其內夾雜了憎惡,夾帶了憤怒,夾雜了貪婪與無止境的欲望。
那遠看還算平和的金神之神界,毫無征兆地,以這種方式被破開了結界,將其內那蠻荒、混亂的一面,展露給了整個天宮。
吳妄直奔那數千丈高的金神神像!
有神將沖天而起,還沒來得及開口呵斥,就被一股無形之力拉扯,被陰陽二氣甩去了天邊。
吳妄冷漠的目光掃過,諸多神將迅速朝遠離神像的方向撤離。
近乎毫無阻礙,吳妄站在了金神神像的頭頂,宛若屹立于高山之巔,下方是層疊起伏的云海。
不錯,他此時實力還不夠;
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單對單的斗法中贏過金神。
甚至吳妄也已考慮的很清楚了,自己此刻的行為,對帝夋而言,是再好不過的‘發展’。
他會暴露許多底牌,露出自己的實力底線,以及今后的實力發展方向。
更有可能會暴露自己的短板。
若他成功了,金神會被重塑,且重塑的過程中,必會被帝夋打造成傀儡。
但吳妄別無選擇。
這個金神已經把他逼到了絕路!
今天金神能去抓素輕,明天金神就能去抓自己老爹熊悍,就能把屠刀落在族內那些看著自己長大的老人身上,就能肆無忌憚地屠戮自己的氏族!
她肆意妄為,毫無底線,自身已如惡鬼,根本不在乎有什么后果,有什么企圖!
這樣的敵人,哪怕拼上一切,也必須剪除!
是的,吳妄在這個問題上,做過取巧的布置。
他精心設計,將金神困在了金神殿,還挑起了帝夋對金神的不滿。
可現在呢?
金神始終是帝夋的一條狗,帝夋終究是要將所有神、靈都握在掌心把玩!
這天宮!
這金神!
這帝夋!
自己終要去征服,終要去格殺,終要去破滅!
那不如就從今日……
吳妄眼角在跳動,他感受到了天上地下、遠遠近近那些注視著自己的視線,甚至感受到了,在遙遠的西南方向,正極速回歸此地的金之大道。
來吧。
這就是開始,不必有任何退路!
吳妄目中猛地迸發出兩道銀光,他左腳抬起、落下,這比山岳高峰還要堅固的神像猛地一沉。
自吳妄左腳開始,那光滑的石面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
裂痕在急速擴大,那股勁力猛然爆發,這宏偉的神像自上而下一丈丈崩碎,大塊巨石四散迸飛,若天崩地裂。
下方生靈匆忙逃竄;
南方有大星閃爍;
那嬌小的身影已出現在吳妄視線邊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神仰頭大笑,卻是對自己神界的慘狀絲毫不顧,目中滿是興奮。
“今日發起神界之戰。”
吳妄懸浮在云上,平靜的嗓音穿透云層,蓋過了大地不斷發出的轟鳴,傳遍了整個天宮,竟讓不少先天神不寒而栗。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