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家中的氣氛不是很好。聽說佟李氏過來的情形后,霍公亮當即就沉了臉。
這新科榜眼雖是朝中新貴,但畢竟沒有根基,要說那些世家大族可能霍公亮沒法子,但這樣一個人物,應該還是不難扳倒的。
可不管他怎么對木喬諄諄善誘,小姑娘就是不開口。弄得霍老爺很是郁悶,難道自己一退下來,就這么不頂事么?連個小丫頭片子也不信他了?
阮玉竹拉著他回了屋才道,“老爺何不寫封信進京,先托人打聽打聽底細再說?阿喬這丫頭不說,是不想連累咱們,惹咱們心煩,您要是逼著她,倒是難為她了。”
霍公亮這才釋然,一面提筆打點書信,一面又細心的交待夫人,“那這些天可莫讓她落了單,最好無事不要出門。聽你這么說,那佟家必是心虛的,備不住會干出什么事來。咱們既然救了人,就得救到底,別最后反禍害在咱家里了,那就不好了。”
其實此事佟夫人早就交待下去了,可當著霍公亮的面,她卻說,“還是老爺想得周到,我這就跟大伙兒說一聲。”
霍公亮覺得自己還是挺英明的,略一思忖,提筆給原在京中交好的同僚寫了封信。
趁他沒空管孩子,甘嬸子燒著熏籠,想起一事,悄悄來問霍梓文,“你們這錢到底從哪里來的?莫不是把你爹給你娶媳婦的玉佩給當了?那幾時能贖回來?”
霍梓文對這位把他帶大的嬸子可太了解了,知道她要是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一定不會罷休。
只得告訴她實話,“木喬的金鈿盒太打眼了,只好拿我的玉佩去當了五兩銀子,約好了半年之內贖回。不過那丫頭的金盒卻在我手上押著,就算她賺不來錢,等到天冷時我去山里抓幾只野雞兔子,再怎樣也不會贖不回來的。”
“你休想!”甘嬸子聽他要去山里,當即就敲了他腦袋一記,“萬一摔了,讓你娘老子怎么辦?”
可是轉念一想,卻覺得這法子不錯,自言自語的嘀咕著,“實在不行,讓你甘叔和阿泰去試試。”
霍梓文嘴角向上微翹了翹,眼光往木喬那兒瞟了一瞟。他心里清楚,她把展云飛弄出去了,肯定是讓他化金子去了。但是霍梓文卻沒想著這么快就把玉佩贖回來,起碼得上三五個月才比較象樣。橫豎有霍家的名頭在那兒擱著,也不怕當鋪的老板敢弄壞他的東西。
只是霍梓文也很好奇,木喬到底想做什么生意呢?
“娘,今天的菜真淡,明天多加點鹽吧。”因為菜淡,甘泰晚上多吃了幾口咸菜,此時進來倒茶,嘟囔了一句。
甘嬸子沒好氣的白了兒子一眼,“大伙兒不一樣的吃?偏你事多!瓊花,明天記得去買一斤鹽回來。”
“官鹽私鹽?”甘瓊花停下針線,伸手,“給錢。”
“官鹽你吃得起么?”甘嬸子又沒好氣的白了女兒一眼,從錢袋里數銅板,可低頭看看她的針線又收了起來,“你這荷包今晚就能繡完了吧?明兒送鋪子里,拿了錢去買一斤就行。”
霍梓斐放下書本嘿嘿的笑,“嬸兒,你又買私鹽,小心有人報官拿你!”
“誰愛報報去!”反正霍公亮也不在,甘嬸子很是無所謂,“從前老爺當官,那是沒辦法才吃的官鹽。現在咱家又沒個當官的,吃點私鹽怎么啦?誰要不樂意,誰就甭吃,我還樂得省點錢呢!”
她轉過頭來時,卻見木喬和霍梓文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看得甘嬸有些莫名其妙,“你們干嘛都看著我呀?難道你們都樂意吃官鹽?”
搖頭。對于掌管全家生計大權的甘嬸可不能得罪。
霍梓文把筆擱下,“從前聽爹爹說,江南一帶的淮鹽產量也是極大的,咱們現離得這么近,那這兒的鹽,會不會比京城便宜點?”
“哪有?”甘嬸子不滿的拉長了臉,“咱們這些年,跟著你爹也算是走了好些地方了。這鹽價永遠沒有便宜,只有更貴的。記得從前有一年,那時還沒你們,老爺也不知給放到哪個窮鄉僻壤當了幾年官,那里的鹽價才叫貴,生生的要去我那么一大匹布,才換了這么一小袋子鹽。”
“那怎不去鹽行買?”霍梓斐不知人間憂愁的問。
“那些山溝溝里哪有鹽行?最近的一個都在幾個山頭之外的縣城里。我還記得那時你們甘叔騎著衙門里唯一的老馬,得走上四五天才能帶些東西回來。還不能背多,因為好多山路還得人牽著馬走。要是遇上刮風下雨,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要什么東西都只能花高價拿好東西跟人換。”
她幽幽嘆了口氣,又瞅了霍家兩兄弟一眼,“你們大哥就是在那兒沒的。”
一時眾人都沉默了,好一時甘嬸子才打起精神道,“算了算了,別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噯,阿三,你既讀了書,倒是跟嬸子說說,為什么這鹽價總是這么貴?”
木喬也覺得好奇,只聽霍梓文道,“我聽爹爹講過,鹽是開門七件事中必不可少的東西,若是一天不吃鹽,人就沒力氣,量大且必不可少。這就容易讓商人把持,牟取暴利。所以自春秋管仲子起,就定下了鹽由官營的規矩。其實這鹽的成本并不高,只是官營的鹽稅太高,才拉得鹽價過高。但若是放開民營,卻有可能形成國家動蕩,朝廷也沒了錢財來源。也正因如此,才會形成民間大量販賣私鹽的局面。就算歷朝歷代都是從重處罰,但也很難禁止。”
原來如此,木喬聽著也覺長了見識。
據她所知,在棠浦以北不算太遠,便是著名的產鹽區了。若是有錢,能弄個鹽場做鹽商,那是最賺錢的。好比柳富貴家,最早就是從鹽商發的家。
可是想弄一個鹽商的資格,那可不是區區幾百兩銀子就能搞得定的。木喬在心中嘆氣,還有什么來錢最快呢?
等做完功課,霍梓文過去低聲問愁眉苦臉的她,“你想好要做什么了沒?”
搖頭。“你有什么好主意?”
心中搖頭,霍梓文卻不想在女孩子面前示弱,反問,“你起初說你們會打首飾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是千真萬確的。“我會畫,云飛會打。”
不悅的瞥了她一眼,“這么個小不點,還管人家叫名字,也不怕人聽了笑話!”
這……木喬微哽,她雖意識到了年齡差距,可要讓她管一個當了她多年弟弟的人叫哥哥,她實在是改不了口。
“你別管這些了,若是有法子,就幫我想想怎么掙錢吧。”橫了他一眼的木喬又坐回到甘瓊花的旁邊,“瓊花姐,我明天跟你去送荷包好么?”
也順便去市集上轉轉,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甘瓊花是無所謂,“但夫人今兒還交待了,讓你在家好生歇歇的。”
“沒關系的,大白天能有什么事?”
“我陪你們去。”霍梓文也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我去打聽打聽,咱家那片山林能種點什么。”
“那我也要去!”霍梓斐頓時活泛起來,大有不帶他去就誓不罷休的架式。
當哥的冷冷掃了他一眼,“那你得保證先把功課做完!”
霍梓斐一哽,頓時氣焰滅了七分。
甘嬸子看著這些扎堆逗趣的孩子們,由衷的笑了。甭管怎樣,一家健健康康的活著,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