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他不肯來?”難以置信的聲音從稚嫩的口中發出,帶著倉惶與無措,聽得阮玉竹眼神微微一沉。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木喬勉強鎮定了心神,但語氣里還是有無法掩飾的慌亂,“甘叔,為什么俞師傅不肯來呢?”
甘成苦笑,“夫人交待的話我已說盡,只是俞師傅人雖年輕,卻很有幾分傲氣。他謝了夫人的好意,卻說若是沒有自己的干股,一輩子仍是給人做工。既然如此,那他寧可依舊挑著擔子,慢慢掙自己的前程。”
木喬一哽,瞬間恍然。是啊,當年毫無根基的大師兄都會因為親事不諧憤而出走,而今已闖出小小名堂的俞丙坤又怎甘心只為一點打賞分紅就戀戀不舍?到底是她低估了人心。
阮玉竹淡然道,“人各有志,凡事不可勉強。阿喬,難道你離了此人,便做不成事了么?”
木喬心頭一震,猛然警醒。是她大意了,只想著去請一個合適的大師傅便能重新開鋪,卻忘了算計萬一沒有這樣的大師傅時該怎么辦。
現在鋪子已經接手,油漆整理等事務已經花銷不少,更別提跟幾個伙計已然談好的工錢那是必定要按月支付,現在當務之急便是把買賣做起來。大有大賺,小有小賺,都好過只賠不賺。
在迅速厘清這些混亂的思維后,她當機立斷做出調整,給阮玉竹行了致歉的一禮,“干娘,是女兒糊涂了。現在大師傅雖沒請來,打不了好東西,但一些尋常物件卻是可以開始準備的。女兒待會兒就把圖紙修改一二,想來三五日內便可開鋪了。”
阮玉竹這才滿意的微微頷首,“正是如此,我雖不懂行商之道,卻也知道一句話,量體裁衣,因材施教。我看你之前讓你甘叔尋回來的那些東西也做不得什么好物件,不如就在新奇別致上多下下工夫,先把事情做起來,再量力而為,徐徐圖之,總好過守株待兔。”
木喬點頭稱是,聽她訓誡,“以后遇事先想想若是不成該怎么辦,多想幾個對策,萬不可凡事都自認為理所當然,以至于稍有不順便慌慌張張,亂了陣腳。”
木喬聽得耳根子都紅了,她從前還是太順風順水了些,凡事都有爹娘替她扛著,讓她自以為已經足夠精明,可以當家作主,卻忘了自己所謂的殺伐決斷全是建立在家中現有基業的基石上,而今卻是一窮二白,今非昔比。連自家的銀樓招牌都保不住,還憑什么要求別人按照她的意志行事?
“女兒謹記干娘教誨,再不敢妄自尊大,自以為是了。”
阮玉竹見她臉上確有悔意,便不再啰嗦,只讓她趕緊把手頭上能做的事情先做好。
這回木喬的態度比之前更為認真,因為知道銀樓幾個伙計的實力,所以不能在首飾的精工細作上要求太高,只能在花樣上多下功夫。
眼看著小丫頭板著個小臉煞有其事的認真樣兒,霍公亮明面上不會笑話,但私底下卻覺得頗為有趣。
“這丫頭,別看年紀小了點,還真有些干大事的架式。不過夫人,若是實在頂不住,還得勞你多費些心神。”
阮玉竹笑嗔了他一眼,“難道我還要你吩咐?她的閱歷和小聰明都有一些,但行事還不夠大氣,謀慮也不夠深遠,不過這也是年歲尚小所限,慢慢來吧。我倒是挺看好她的,說不定她還真的能把事情做成,也不枉老爺您典了那幾本古籍給她的銀子。”
霍公亮聽夫人說笑,不由得也老著臉打趣,“那夫人可別忘了在她賺錢時提醒一聲,把錢還我,否則,我只好當了兒子去贖書了。”
阮玉竹佯裝生氣,“原來在老爺心里,兒子還沒您的寶貝書值錢。那行,您往后就跟您的書過去吧!”
霍梓斐聽得父母房中傳來的朗朗笑聲,跪在椅上,咬著筆頭壓低了聲音問,“噯,你們聽,他們在笑什么呢?”
木喬晚飯后抓緊時間寫完了大字,就專心畫她的首飾,根本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其他人離得遠,更沒聽見。
只有霍梓文涼涼的瞥了弟弟一眼,“要不你進去問問?有點坐相沒有!”
霍梓斐討個沒趣,一縮脖子,老老實實坐姿端正的繼續做功課了。不過霍梓文聽得父母心情不錯,倒是動了一個念頭。他收了幾人書寫好的大字,特意又把木喬的放在面上,過去敲了敲門。
霍公亮夫妻倆說了會子家務閑話,正準備去客廳,見大兒子單獨進來了,便住了步子,看他有何事。
霍梓文虛晃一槍,旁敲側擊,“爹,今日阿喬可沒什么心思寫字,您看要重寫么?”
阮玉竹一聽此話,便知他是為何而來,含笑出去,讓這父子倆單獨說會子話。
霍公亮瞅了兒子一眼,“你覺得她寫得不好?”
霍梓文繼續裝傻,“兒子努鈍,瞧不出好壞。”
霍公亮想了想,起身到書柜前取出個紙匣,“多瞧瞧,自然品得出好壞。”
霍梓文有些疑惑的將那紙匣打開,很是吃驚的發現里面也裝著不少習字帖。泛黃紙張上的筆跡與木喬不同,但氣韻卻很有幾分相似,只是那股氣勢卻更為任性而張揚。
霍梓文凝神想了想,才試探著問,“這是誰寫的?”
“你說呢?”霍公亮知道兒子猜到了,丟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然后抽出木喬第一次寫的寶華閣三字,與那泛黃的字帖擺在一處,搖頭嘆息,“小小年紀,就這么心思深沉的可不好。”
這話一語三關,也不知是在責備誰,也許是兼而有之。
霍梓文靜靜的看著桌上新舊兩份字帖,沉默良久才道,“心之所向,縱情任俠,也未嘗不是快意人生。”
卻聽霍公亮頗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那你知道這一句輕飄飄的縱情任俠,便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父母且不顧了,還談什么快意人生!你二叔回來那天的情形你是親眼看到的,他的心里難道就沒有一點悔恨?幸好他還是個男兒,縱是這些年飄零在外,我們也不至于太過擔心。但木喬卻是個女子,卻也小小年紀就學得如此偏激任性,就算她曾經遭遇不幸,但如此的憤世嫉俗,若是行差踏錯半步,毀的就是一輩子。”
他的語氣柔和了下來,“她既有緣入了我們霍家的門,難道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把自己逼上絕境而坐視不理的么?”
霍梓文開始明白父親為什么要她抄寫經書,并跟著母親練習那么規矩方正的字體了。但他還是有些不解,“可若真是旁人欺負了她,難道連報仇雪恨也不可以?有仇不報非君子,爹您也說過,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以德報怨的。”
霍公亮看著兒子眼中的倔強,并未動氣,反而更多了幾分寬容,“你呀,還是太年輕了。只知道有仇報仇,卻怎不去想一想,這仇恨因何結下?佛經里有句話,既種孽因,便得孽果。咱們不知道這仇恨因何而起,怎可僅憑一面之辭就先入為主的妄下定論?”
霍梓文不服氣的追問,“那如果是真的呢?”
霍公亮斂顏正色,擲地有聲,“那自然是要懲奸除惡,伸張正義。就算天不收他,人也要收他!”
(啊啊!忘記時間了,發遲了,但終于是在睡覺前完成了,汗一個,表見怪。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