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諸王館內的張就見到了王氏。
王氏一見她,眼淚就簌簌地往下流,把衣衫前襟都打濕了。張辛酸極了,但是也不敢恣意哭起來,因為,門口就有女官站著,宮禮宮規就要從這時候講究起來,舉止儀態被人盯著,不許見著失態的時候。
“乖囡,”王氏哽咽道:“你成了貴人了!”
張就貼在她耳邊問道:“爹放出來了么?”
“出來了,”王氏道:“你爹沒有事,你二哥,腿有些瘸了”
張升被抓進了周王府去,先把兩處腳骨扭斷了,之后張麒上門,朱有爋就準備將這父子倆關在一起折磨,不過還沒等到他有所行動,河南一個小縣城境內發現了禾生雙穗的祥瑞這可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因為周王上京了不在府中,王世子也不能輕易離府,就派了朱有爋去查看。
因為平日周王管得緊,不讓王子們私自出府,朱有爋好不容易等到他爹不在了,也有了正當理由出去辦公事,就貪花戀柳玩了快兩個月,世子多次招他回府他也不肯來,最后在威脅向周王告狀的時候,朱有爋終于害怕了,才回到府中。
還沒等他記起張家父子這兩個人呢,皇帝又派人來,招秦晉燕周四王的世子和年長的皇子進京,朱有燉和朱有爋就急忙應召進京了,又忘過了張麒和張升兩個。
張麒在王府里甚至還找了一份活兒,跟著漆工一起打做漆器。張升的腳骨當時斷了,但是有給王妃診病的醫官,見了他的慘樣心生不忍,居然偷偷給他接了骨頭,還給他抹了藥膏。但是這只是粗略地治療,最后接好了也是畸形愈合,而且長骨痂了,就不敢再重新接了。
“還是可以行走的,”王氏又哭起來:“但是走路歪歪扭扭,跟小孩學步一樣。”
張麒和張升在府里很久,久到自己都麻木了,喪失了逃跑的信心。高墻大院,里頭就是一個縮小的皇宮,當年周王就藩,皇帝光是甲士就撥了六千人,這些人守在門外,是只老鼠也跑不出去。
奉命來宣旨的官員和太監到了永城,找到了張廠卻沒找到張麒,一打聽才知道還有這么個事兒。官員先覺得有些難辦,畢竟此時的藩王威權很大,甚至一省的長官都要拜謁王府,屈居下首不過供職內廷的太監知道周王的性子,說周王和善,長史賢達,不必懼怕。
宣使者叩開了王府的門,聽聞是朝廷使者,王府的長史親自接待的,一切緣由稟明之后,長史立刻查點府中,找到了張麒父子。使者帶著張麒他們出府門的時候,周王恰好從京城回來了,兩方居然在開封城門口見到了。
這下免不了要互相拜見,周王順理成章地知道了二兒子朱有爋干的好事兒,當時氣得把馬鞭都撅斷了,咬牙切齒道等這個小畜生回來了,一定打死又立刻請使者和受害者回了王府,設宴款待,席上躬親賠罪,送了許多金帛財物。
“你爹說,”王氏道:“席上周王說要寫信去宗正那里,讓把那個二王子除名,說干的惡事不止一件,他就是再忍也忍不了這個忤逆的兒子了。但是王妃從里間轉出來,脫簪謝罪,說二王子做了惡事,都是她沒有教好的原因,說且看在世子的面上,保全情分。”
周王兒子不少,老大和老二卻是嫡出,王妃是宋國公馮勝的女兒,宋國公的封地在商丘,雖然列爵而不臨民,但是河南商丘有許多老岳丈的勢力,這也是周王能這么快就坐穩王位的原因,畢竟他當年來開封的時候才剛滿二十歲,是借著老丈人的勢。
到底是年少夫妻,有情分在況且世子有燉仁孝,是他心愛的兒子。一母同胞的兄弟,差別這么大,歷數有爋做的忤逆違法亂紀的事情,周王恨不能沒有這個兒子,但是顧及有燉,他也不能發落了有爋。
周王做到這個份上,張麒張升就是有天大的怨恨,也不敢再發出來了。之后他們進京來,周王特地請了安車,車后綴著三輛馬車的財物,他還讓王府的醫官陪著一起進京,一路上就有看護。
“你爹他們現在住在會同館,”王氏道:“請了大夫在給你二哥正骨,說可以慢慢矯治回來咱們遭了大難,天幸一家人還能有相聚團圓的一天!”
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這是蒼茫大地間,歷史長河里,所有平凡百姓最樸素最相同的愿望。
“自從咱們上京來,”張問道:“家里的房和地都是誰看守和打理的?”
“都是鄉人,”王氏道:“要不是中使催的急,你爹想要回去看看呢。”
“不看了!”張抓著王氏的手,囑咐道:“那些地兒,都不要了!你們以后就跟我去北平,咱們去北平生活!”
“去、去北平?”王氏被說愣了:“不不不,你是出嫁的女兒,你嫁地遠,不妨事俺們如何能跟著你去,沒這樣的道理啊!”
“我知道故土難離,但是如今不得不離了!”張說的非常鄭重和堅定:“不能再回永城了,京師更不是久居之地!擺在咱們眼前的只有一條路,跟著我去北平!”
回永城和定居京師都不能行,等燕王起兵靖難的時候,朝廷會拘拿與燕王府有關系的一應人等,自己就是燕王的兒媳婦,張麒王氏他們難道不被牽連?只怕到時候全家被當做是逆賊家屬,全都砍頭!
王氏被張說得六神無主,她下意識覺得這樣不行,但是如今女兒已經不再是那個她能反駁的人了,門口侍立的女官無時不刻不在提醒她,女兒已經成了嬌客,成了貴人,馬上就要嫁給皇帝的孫子了!
想到這里王氏又涌出無限的滋味上來,她本應該高興女兒的大造化的,她現在終于知道為什么糧長對她兩個兒子不屑一顧,連起個名字都如同施舍一般,但對這個女兒卻青眼相看的原因了但是她又害怕女兒要嫁的那個王子,也是個像周王二王子一樣的混蛋,這樣豈不是白瞎了女兒一輩子,這讓一家人心里怎么受得了,畢竟女兒是為了拯救他們才參加的選秀。
“一定要聽我的,”張道:“迎親是在會同館迎的,若是有官員兜售房子給你們,千萬不要要,就在館子里住著,左右不管明年二三月,我就會隨世子回北平,到時候一家人全部跟著走,咱們以后就在北平生活父親會知道我的心的,切記原話帶到。”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