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盆架
張為什么會覺得奇怪,因為這個黃花梨面盆架子她知道。
還是在她清點永平嫁妝的時候,看到嫁妝單子上面寫著:黃花梨雕貢寶圖六足高面盆架二架,也就是說永平有兩個面盆架,但是她查看的時候只發現了一架,問清楚了才知道還有一架是送到了安成郡主朱素貞那里,問明了原因才知道,并不是妹妹瞧上了姐姐的東西,而是永平不想要兩個一模一樣的面盆架,她要一高一矮兩個不一樣的面盆架,所以把其中一架就送給了安成郡主。
如今安成郡主的這個面盆架才用了多長時間,腿足上的木楔子就壞掉了,要知道她那里的面盆架和永平嫁妝里的面盆架是同一個地方買來的,這豈不是說明永平的面盆架也有可能是劣質產品嗎——
要說明朝一個令人稱道的地方就是家具制式的創新和普及,不僅繼承了前人家具的手藝和款式,還推陳出新許多新式家具,在器物史上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后世傳世的家具必要首推明式家具,這些家具用料做工無一不考究。
都能流傳到后世風風雨雨經歷幾百年的東西,怎么會輕而易舉就腐壞變形了呢,張覺得不太可能,況且還是給王府打造的東西,更可謂是精工細作了,怎么會說壞就壞了呢?
“安成有沒有事?”王妃急忙問道:“那架子高的很,有沒有砸上她?”
“娘娘安心,”李嬤嬤道:“郡主離地遠著呢,那架子倒下來的時候人都避開了,沒有砸上的。”
正所謂是個六足高面盆架,足有一米八了,還是黃花梨制的,自然厚重,更何況這種盆架有大小三面牌子,嵌裝高浮雕山水人物故事紋花板,搭腦以下還安了一卷草紋牙板,底下還有橫拐子。這樣的東西砸下來,可是有點駭人了。
“沒傷著人就好,”張想了一下,道:“母親安坐,我去看看吧。”
張一路上就在盤算,如果安成郡主的面盆架子確確實實是工藝上的問題,那就一定要去郡主府看一看同一批的花梨木大件擺設了。她這么想著,就走到了安成郡主的院子里。
面盆架子已經被扶起來放在了院中,張走到近前,卻發現這東西幾乎是四分五裂了,六個腿足全都分散開來,各個比大搟面杖還要大一些,把兩頭削細了說不定還真能用作搟面杖——她蹲下來細看,在看清楚了整個構架究竟是哪一處壞掉了之后,不禁更添猶疑。
首先要說,中國古時候的建筑是幾乎不用釘子的,是利用榫卯建筑和加固物件。所謂的榫卯,就是在兩個構件上采用凹凸部位相結合的一種連接方式。凸出部分叫榫,凹進部分叫卯。房屋建筑構架一般包括柱、梁、枋、墊板、桁檁、椽子等基本構件都用的榫卯。而宮殿也不例外,很突出的就是建筑屋脊上的飛檐、斗拱這些構件。
而在家具上,榫卯也是家具的主要構成方式,正是因為每一塊木料是相互獨立,需要用一定的方式連結起來才能組成家具,所以家具都是可拆卸的,這就是大件家具分拆成“抬”,一抬抬抬進門去的意思。
榫卯是古建筑的精華,因為木構件上凸出的榫頭與凹進去的卯眼不只是簡單地咬合,由于構件形態不同,由此衍生出千變萬化的組合方式,那究竟是有三十三種構架方式,還是七十二種,這都是工匠的本事了。
眼前這個面盆架,它有六條腿沒錯,但是六條腿能穩定靠牢,就依靠三條棖子架間連接穩定。這三條棖子的構設就是來源于十字棖,即交叉如十字的棖子,十字棖多在方凳、方桌四腿對角設交叉橫檔,如今這東西就是在十字棖上面多加一條棖子,中間一根上下皮各剔去材高的三分之一,上棖的下皮和下棖的上皮各剔去材高的三分之二,拍攏后合成一根棖子的高度,三條棖子就處在了一個平面上。
那這個黃花梨面盆架除了上面有三根棖子交接成一個平面用來放置洗臉盆之外,在底部還有三根棖子交接出一個平面用來對稱凸顯一種美觀——當然不僅是美觀,因為這也是一種保險,哪怕上面的棖子斷裂了,只要下面的棖子還牢靠,那面盆架子就不會倒。
但問題是上面的棖子和下面的棖子同時都斷裂了,所以根本收攏不住六條腿,這架子的倒塌也是理所應當了。
怎么可能同時斷裂呢,張挑起一根棖子來看,摩挲著裂口,發現似乎是凸起的。她一時腦中閃過千頭萬緒來,但是什么都還沒成型,就被旁邊的錢嬤嬤打斷了。
“娘娘,郡主都問您兩遍了,”錢嬤嬤微微努了努嘴:“您太入神了,不知道是發現了什么嗎?”
張抬頭一看,安成郡主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來到了她身邊,好似剛才詢問她發現了什么。
“我不是有所發現,”張決意保持謹慎:“我是覺得這東西質量太差,這木頭架子怎么從中間斷了呢,且不說這么大的牌子砸下來會不會傷著人,就說放在上面的面盆子撐不住,掉下來抖落一盆水,多狼狽啊!”
“是很狼狽,”安成郡主道:“尤其是面盆掉下來的時候,好像打雷的聲音一樣,震得屋子外頭的人都被嚇了一跳。”因為用的是銅盆洗臉,所以摔落下來的時候響了好大兩聲,把屋子里外的人都嚇了一頓。
“是啊,”李嬤嬤也道:“面盆一下子摔下來,緊接著就是這架子,呼啦啦全散落了,滾得滿地都是,差點砸上人,幸虧都算機靈,沒叫砸上。”旁邊的宮女也是心有余悸的樣子。
張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東西不經用,那就拖到工正所去,我看也重新修不成了,干脆就重新置辦一個新的面盆架吧。”
安成郡主也就點了點頭,她其實不過才十一歲罷了,個子也沒有拔尖,還是小蘿卜頭的樣子,平時也不怎么愛說話,和咸寧郡主一樣,都是端靜的性子,倒是有些讓人忽略了她。
張的眼睛從她稚嫩的臉上掃過,忽然發現自己見得最多的是她跟在永平后面看著永平懷里的兔子時候偷偷摸摸流露出的喜歡。想來她是王府的嫡女,不是出身的問題,而死永平歷來跋扈慣了,不在意他人的感受,很多時候就忽略了這個比她小好幾歲的妹妹,比如在永安那里,安成就沒有這樣露怯的神色,因為永安能顧及到她;但是在永平那里,就不能得到相應的回應。
這讓張又微微沉思了一會兒。
她先遣人將這一堆木頭拖走了,又拉著安成的手進了屋去,和聲細語地安慰了一些時候,看她確實沒有受驚嚇的模樣,就點點頭,不過還是囑咐李嬤嬤給她晚上熬一些安神湯來喝。
“安成也想要一只兔子嗎?”聊著聊著張問道。
“我去二姐姐那里看就行了,”安成的嘴巴抿出一個細小的微笑來:“不過每天也不是很有時間,畢竟還有女紅的課業。”
不過雖是這么說,但眼里還是流露出一些渴望來。張看在眼里,卻不能真的給她再尋來兩只兔子,按照永平那個性子,怕是剛剛修好的關系又要瀕危起來,從一件舊襖子上就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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