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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箋上的用詞,以聲音文字可疑而被殺者甚多。比如說福州府學訓導林伯璟作《賀冬表》中有“儀則天下”,皇帝人為這個“則”字字音和“賊”字音很像,是在譏諷他曾經做過賊,遂殺之。懷慶府學訓導呂睿作《謝賜馬表》中有“遙瞻帝扉”,被視為“帝非”,斬。祥符縣教諭賈翥作《正旦賀表》中有“取法象魏”,讀起來像是“去發則類鬼”,斬。福州中衛撰《謝賜公服表》,內用“藻飾太平”,皇帝說此人是在詛咒他早失太平,也殺之。
“北平也有因文字被誅的,”高熾道:“北平府學訓導趙伯寧作《長壽表》中有‘垂子孫而作則’,則同賊,被斬。”
張聽得心驚膽戰,原來她以為的文字獄并不是出現在清朝:“這些文字,都是常用字啊,哪里能聽出什么譏訕之意?皇爺何必如此猜疑呢!”
高熾不說話,張就道:“是不是因為皇爺出身貧寒,少時并不讀書,年長隨軍才知曉學問,然而軍旅事多,治理天下事情更多,也沒有多少時間更深地學習——學問未深,往往以文字疑誤殺人?”
張說這話其實也沒錯,皇帝以乞丐起事,目不知書,到后來勤學成才,文史明達,博通古今,也寫下一些詩作來,比如張一直很愛的“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二聲撅二撅。三聲四聲天下白,褪盡殘星與曉月”和“夜間不敢長伸腿,恐踏社稷山河穿”,英雄之氣,躍然紙上,自不可掩。但是同樣要知道,皇帝很多重要的治國文衡,雖然是皇帝御筆所書,然而不無令詞臣潤色,比如鳳陽皇陵碑記,粗枝大葉,通篇用韻都是臣下整合出來。所以說皇帝學問不深,也沒錯。
“你以前說過,”高熾道:“曾經幾次見到鄉人拉著孟子像,從你家前路過,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張點頭道:“《孟子》有臣視君如寇仇之言,皇爺看了怪他此言對君上不遜,遂罷其孔廟配享。之后文臣死諫,皇爺才改了心意,重新刪定《孟子》,編成《孟子節文》,刪《孟子》八十五條謬論,科舉考試亦以《孟子節文》為本。”
高熾就點頭,在沉默中張忽然明悟了。
皇帝哪里是學問不深,罷孟軻孔廟配享又命人刪定《孟子》,并以文字細故濫殺儒臣,曲解諸儒所上表箋詞語羅織成獄,不過是因政治斗爭需要鏟除異己,抑制儒臣結黨罷了,且看他誅殺的都是教諭、訓導之類地位低下,但是又對一府之地的生員有重要影響的人,既可以警示朝中的文臣,也能震懾讀書種子,實在是手段高明,一舉數得。
“實在是慶幸,”張忽然道:“皇爺只殺一人,不株連滿門。”
“因一言得罪而殺身,已經是極致了,”高熾驚訝道:“哪里有以一言而殺滿門的人!”
有,當然有,只不過現在還不得見,三百年后的滿清就是這樣的,以一言而被懷疑譏訕滿清異族統治的,動輒連坐,滿門抄斬。
“皇上要殺人,”張就道:“表箋就是寫得再完美,也能挑出毛病來,本就是借題發揮,從何能避免呢!”
她說著把紙箋拂到一邊,站起身道:“別看這些糟心的東西了,洗洗睡吧,你給我摁摁腰,我腰都快斷了,含冬幾個手上沒個力氣,輕飄飄地,不解乏。”
王安和含霜含冬過來,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好,伺候著洗漱了方才退下。張趴在床上解開小衣,高熾就給她敲打揉捏起來,力度果然不輕不重,舒服地張張著嘴巴只會呻吟了。
“哎呦喂,”張道:“你捏地真好呢,是在誰身上練過么?”
“是模糊記著王安平日里給我捶打的樣子,”高熾好笑道:“就這么幾條經脈,多敲打敲打就通順了,你讓含冬去醫正那里學上幾天推拿,應該比我捏地好。”
張嘴里應聲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不由得哈哈笑了一下。
高熾就問怎么了,她便道:“我這幾日忙得要死要活,連個幫手也無,想來想去真是惱人。我明兒就要抓兩個人來給我做工——讓她們躲清閑!”
“你說的是永安和永平吧,”高熾道:“永安常常回來,永平倒是自打嫁出去,就沒回來兩次,不知道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張道:“我告訴你吧,還記得重陽宴上有應時節專門做的菊花糕么——就圓圓小小一口一個的那種,永平趁人不注意,給李讓口里塞了一個,卻正好被我瞧見了,羞臊地這都兩三個月了不肯回來,怕我見著她要打趣。”
高熾哈哈大笑起來,道:“小小怡情罷了,又不是什么有礙觀瞻的事情,何必如此!看樣子她和儀賓倒也好諧,如此我就放心了。”
看來永平的確就是讓人不能放心,不僅張這邊提心,高熾也分了許多心來掛念。
等第二天,果然張派人去了儀賓府叫人,永安是一請就到,永平是三催四情才羞答答地來了,張本來是不想笑話她的,,但是看她的模樣,真的是忍了許久還是忍不住露出來,果然讓永平瞧見了羞憤地就要折返回去,還是被張拖住了硬拉了回來。
“你瞧你面皮薄的,”張哈哈笑道:“不就是小兒女情態被我看見了,我自還沒說一句,你倒是臊地不敢和我相見了!今日若是不喚你來,難道是要等到年關祭祖的時候才肯來!都是婦人了,你這新婦也當得幾月了,還這么怕羞干什么!”
永平兀自逞嘴皮子不肯承認,姑嫂兩個有說有笑地進了屋里,有人幫忙就是不一樣,兩位郡主一來,張竟比前些日子早了兩個時辰處理完了事宜,即算是如此,天色也已經暗下來了,還是要提燈將兩位郡主送回府邸去,畢竟不是未出閣時候了。
“喲,”永平見了車架前面提燈人手里的燈,驚訝起來:“這是什么燈,這般光明璀璨的!”
“這是我那兄弟去杭州做生意,不久前剛剛帶回來的,”張道:“名叫白下角燈,通體玉髓制成,就圖一個晃眼罷了!杭州那邊新出的燈,供不應求地,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能弄回來,這二盞燈本就是給你們的,怎么說——就算是抵了酬勞了吧!”
張說得有趣,永安微笑道:“這差事也不辛勞,倒是弟妹給的工錢頗重了,明兒我若是還來,還有這樣的燈給么?”
“那可沒有了!”張哈哈道:“明兒你們就要無償工作,什么酬勞都沒有了!”
永平把這燈自己拎在手上,左看右看不由得露出了艷羨的神色,道:“聽聞蘇杭那邊,極飾侈靡,這一盞燈就略見一斑了。說起來還是嫂嫂兄長得力,生意做得天南地北,日進斗金地——”
張就笑著捏了捏永平的胳膊:“出了門的姑娘和待嫁的時候就是不一樣了,見識也長了,心思也多了,果然是霸家的,你什么心思我知道,不過這事兒還真不能急,咱們以后慢慢說。”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