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置之死地
第五十三章置之死地
兩人在面對皇帝的時候,只能暗暗為黃國光和王勉的家人感到惋惜了。
皇帝看了奏疏,一直緊鎖的眉頭其實略略松了一些,這叫幾個人看到了,都知道這奏疏寫到了皇帝的心上。
“說你們有罪,”皇帝道:“夏原吉、金忠,說你們有罪,你們聽到沒有?”
夏原吉和金忠脫了官帽跪在地上,都道:“臣的確有罪。”
夏原吉道:“臣罪萬死莫贖,臣經理戶部,心勞計絀,精疲力竭,發不下餉錢,以致軍營嘩變,以致圣心憂慮,都是臣之過。”
而金忠也道:“臣罪也滔天,竟不知三千營上下怨氣沖天,而軍中貪腐橫行,也都是臣監督不嚴之過,請皇上降罪微臣,平息眾怒。”
皇帝看看他倆,道:“夏原吉,你替朕管著國家的錢庫,朕怎么會不知道軍餉是因為財政拮據,才難以為繼。還有金忠,這一年多,軍隊人事變動很大,都是為了今天的北伐,你整飭軍務,還能管住貪污枉法嗎?你們全把罪責攬過了,真正有罪的人卻毫發未損,這是朕追究的本意嗎?”
皇帝竟然一點都沒有追責夏原吉和金忠,楊榮心中就是一頓,他原想著皇帝會追責這兩人,于是他就可以稍稍替死去的黃國光和王勉說一點話,比如說“這兩人為官忠勤廉潔,都是難得的干吏,只是工作方法不妥,激化了矛盾”之類的,但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軍隊無糧,但是朕的軍隊,是朕從靖難時候帶出來的,那時別說是十七天沒糧,就是兩三個月沒有糧,都一點問題沒有。若說軍隊里沒有人煽動挑唆,朕是不信的。”
皇帝道:“誰最怕缺餉,朕看不是兵卒,這一道道經手糧餉的人中,總有人要貪污要克扣,他們就要煽動起來,就要鼓噪起來,這些人,真是該死。”
看來奏疏中所提的很多中高級軍官,定是要承擔皇帝的怒火了。楊榮胡廣金幼孜對這些人的死活并不在意,然而表面上還是要說一說:“本來下級軍官和士兵生計已經非常困難,如果中高級軍官能同他們同甘共苦,大家能互相扶持著度過難關,不至發生兵變。”
皇帝一揮手:“不要替他們開脫了,現在就擬旨意,三千營從上到下都要整頓,不是降職、罰俸這么簡單了結的,朕要重懲!”
三千營的軍官自然是要嚴懲的,而留守在南京的勛貴子弟,也因為失察之罪被降職,不過念在安撫叛軍回營有功,便不究罪過,只是罰俸。而夏元吉、金忠兩個自請處分,也官降兩級,甚至已經補全欠餉的其他軍營并邊軍,因為沒有跟隨叛軍作亂,得到了雙倍的獎勵只有兩位死去的侍郎,是真的毫無顏面了,也不能保全身后之名,不僅被定為禍首,而且家人也都遭到了流放。
這些處置很快擬好,皇帝看也沒看就命送至南京。
皇帝其實對奏疏中所提的那一條“將五軍都督府操練的權力分出來,另派人操練軍營”的建議很感興趣,他對眾人道:“你們是什么想法?”
“臣認為可行,”楊榮就率先贊同了:“而且臣提議,可以從兵部選人,派往軍營操練,這操練之法,一直是洪武十年所定的操練法,能否適宜如今及以后作戰,臣也不敢妄加揣測。”
兵部看樣子是武官的天下,其實不然,實際上是文官披著武官的皮罷了,就像金忠一樣,因為兵部只有調兵之權而無統兵之權,沒有直接接觸軍隊,且因為建文時候齊泰這個例子,皇帝對文臣指揮武將這種管理模式似乎并不怎么中意,很多有關軍隊的旨意會繞過兵部,直接對都督府下達,這常常叫金忠很無奈。
但是如果給兵部一個操練軍營的權力,那一切就不一樣了,這自然是楊榮極力愿意促成的。
皇帝剛要說話,卻忽然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名太監快步旁若無人地朝皇帝的帷幄跑來。
官員們注視著那名滿頭汗水的太監,皇帝與大臣的談話只有一種情況,太監才會打斷那就是十萬火急的軍情!
“緊急軍情!”太監跪在皇帝面前,李興上前,取過信筒驗過騎縫,又有那慣會察言觀色的其他內侍,早已將小折刀呈了上來。皇帝割開了信封,拿起里面的信,臉色一下子變了紅白,臉上的皺紋都不由自主震顫兩下,眼里的怒火更是控制不住:“丘福該死!罪該萬死!”
這一封加急軍報上,赫然寫著淇國公丘福輕敵冒進,中伏戰死,以致十萬精騎全軍覆沒!
楊士奇胡廣并金忠夏原吉幾個,都嚇得渾身冒汗,一時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皇帝只覺著一陣陣氣血上涌,嘴唇忍不住地哆嗦起來,額頭上青筋直冒:“丘福他走之前,朕還諄諄叮囑過他,叫他兵事須慎重。到達開平以北后,即便看不到敵軍蹤跡,也應做好時時臨敵的準備,相機進止,不可固執己見,他卻把朕的話當做了耳旁風!還害得王聰、火真、王忠、李遠都死了!朕十萬精騎,無一生還朕就是將丘福凌遲處死、誅滅九族,也抵不過他的罪過!”
就在北京因為丘福戰敗一事亂成一團糟的時候,南京宮城之中,張卻和陳瑛有了一次面談。
“陳大人,”張道:“這一次兵變,你的都察院,離戶部近的很,也遭了池魚之殃,聽說差一點也攻破了大門。”
“三千營攻了戶部,”陳瑛道:“一直圍聚在那里,攻打都察院的只是一些散兵游勇,我等守住大門堅持了兩天,倒也不算艱難。”
陳瑛的都察院僥幸逃過一劫,其實那群勛貴對陳瑛的怨氣是最大的,這個人彈劾了不知道多少勛貴,連救過皇帝性命的隆平侯張信也敢彈劾,這些人原本就打算挑唆亂卒圍攻都察院的。
“那陳大人的奏疏擬好了么?”張就道。
陳瑛驚訝道:“聽聞六部九卿并內閣已有奏疏呈上,直言此次兵變的罪魁禍首,夏原吉、金忠俱都得罪,勛臣也一并降職留俸,難道背后,還有其他人為主謀不成?”
“這些人不過是被推到臺前的人,”張就道:“真正的主謀還逍遙法外呢。”
陳瑛的眉頭皺在了一起,他感覺張所說的主謀,身份應該不一般,“娘娘是要我彈劾誰呢?”
“不要擔心,”張安撫了一下他:“彈劾這個人,不會使你為難,而且這個人,也是早在大人你的名單上,之前彈劾一次,沒有功成,如今這一次,我保證能置他于死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