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李貞案(5)
第六十章李貞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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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之中,并沒有出現在大理寺大堂的陳瑛正坐在張的對面,詳細說著一系列的經過:“……葉轉、王為、武城平和劉威四人,出外辦差的時候,誤傷了御史袁綱、覃珩的母親。”
“怎么誤傷?”張道。
“袁綱和覃珩的母親,”陳瑛略覺得有些難堪,“給人家漿洗衣服,這幾人騎馬經過,躲避不及,馬蹄踏傷了人。之后也賠了錢,不過袁綱的母親身體越發不好了,他妻子只能兼兩份活,日子更難過了。”
張的脊背慢慢直了起來:“御史的薪俸,連養家糊口也做不到嗎?還要妻子老母給人洗衣服,維持生計?”
“天下官員的薪俸,大抵都微薄,”陳瑛沉默了一下,才道:“這也是高皇帝定下的標準。臣等御史還稍微好過一點,把每月全部俸祿拿出來買米,差不多能夠一個五口之家糊口,只是六科給事中們,俸祿低微,養家糊口也難,只能叫妻女出來做粗活補貼家用,也顧不上什么體不體面了,只要這錢,并不是貪污受賄得來的。”
高皇帝從個人感情上來說,一直比較憎恨當官的,恨他們拿著朝廷的俸祿不辦事,或者貪污受賄挖朝廷的墻角,總之給官員們定下的薪俸,是很低微的,尤其是和富庶并且優待士人的宋朝相比,那就更顯得可憐了。他讓這些官員拿的錢少,做的或多,不能休息哪怕是一天,還要隨時防著自己的腦袋搬家。擱誰身上都受不了,后來高皇帝也知道這有點不近人情了,就給百官放了三個節日的假,分別是:元旦、冬至和元宵,但是從當日開始算,只放三到五天,也就是說,一年總共有不到十五天的假日。
后來當今皇帝上臺了,福利待遇好了一點,延長了這三個節日的假期,還有了一項特別不錯的制度延續了下來——事假。省親、祭祖、遷葬、治親生父母喪,是允許休假一些時日的。只不過這個休假可以改變,但是高皇帝定下的官員俸祿,卻不能改變。
這就是為什么皇帝經常賞賜身邊的近臣,六部九卿并內閣之人布匹、寶鈔、彩幣、白金的緣故,算是變著法地補貼他們,改善他們的生活。像兵部侍郎師逵,他將這些賞賜都分給了族人,而用自己的俸祿養活八個兒子,卻“無以自贍”的緣故。
六品京官的薪俸,居然比不上京城做粗活的苦力。而且俸祿買了米足夠,但油鹽醬醋茶哪樣不要錢?薪俸過低,但有職權者,貪還是不貪呢——這就是為什么高皇帝手上,那么嚴刑重法懲治貪官,但是居然還有數不盡的貪官一波波生出來的原因。
一部分官員是有貪污的能力的,然而大多數官員并沒有貪贓枉法的機會,就像都察院的御史、六科的給事中們,他們生活極為寒酸,清苦難捱。這也是因為陳瑛管束嚴格,鐵腕整飭的緣故,他總不能在彈劾別人貪污的時候,讓別人發現自己的手下居然也有貪污受賄之人吧?
說起來,陳瑛自奉清廉,這一點倒是一點毛病也挑不出來。他雖然是個酷吏,但是他在防治腐敗這個問題上,做得非常徹底和嚴格。所以他雖然將揭發誣告的風氣傳遍了天下,但是同樣也將清廉的風氣帶了出去,這就是為什么在永樂皇帝手上,沒有怎么抓殺貪官,而貪污居然還比鐵腕懲治貪官的高皇帝時代,還要少的緣故。
“所以袁綱、覃珩挾私報復,”張道:“但是這和李貞有何關系,為何要將此人也牽連進來?”
“這四個皂隸騎馬踏傷人之后,并無愧疚之心,反而逃之夭夭,”陳瑛道:“袁綱找到兵部去,向李貞索要人,李貞態度強硬,并不給人。他不聽事實,徑自視都察院御史如猛虎,等到那四人坐不住了,自己坦誠了事情,他才從中做主,讓這四人賠了一些錢。”
李貞包庇了這四個皂隸,所以他們才會心懷感激,葉轉才給李貞帶了一方價值百貫的端硯。但是袁綱和覃珩得到這樣的解決方法,實在是心懷怨憤,自然要想方設法報復,伺察了許久總算揪住了端硯的事情,以此為柄將李貞并四人投入了刑部大獄之中。進入刑部,這幾人就任人施為了,被特意交代喂了好幾道“點心”。
只是誰也不會想到,李貞之妻會敲了登聞鼓,將事情捅了出來。更沒有想到太子不僅親自受理了這樣一件小事,而且還命六部九卿大臣一起廷審,這一切自然讓陳瑛嗅到了非同尋常的氣味。
“微臣以為,”陳瑛道:“王氏一個弱女子,若無人在背后指點,是不會想到去敲登聞鼓的,而且還叫她敲著了,這本身不得不說是匪夷所思。”
張揉了揉額角道:“這個事情,你就別管了。”
張早在事情剛出來的時候,就早就暗令謝川調查此事了,她一度懷疑指點并幫助王氏敲登聞鼓的人就是背后的黑手,而謝川不負所望,確實查到了一點蛛絲馬跡,但是事情的真相還是叫人感到了驚訝。而張忖度這個人的浮出水面,應該也不會解了高熾的怒火,反而會更加堅定他要鏟除陳瑛的決心。
陳瑛從張的神色中捕捉到了一些東西。他知道這么多年來,自己作為皇帝手中的工具,早已經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他彈劾過的人太多了,因而致死致罪的人不計其數。不光是文臣恨他,武將也恨他,要他現在找出這件事的幕后指使,那可選擇的人可就太多了。
張既然叫他別管,可見他就是知道了這個人,也無奈他何。而張本身也應該覺得棘手,但是很有意思的是,她并不想他知道、揪出并對付這個人,所以這個人可能是和東宮有舊、有恩或者干脆就有血濃于水的親緣關系。
陳瑛低頭仍在沉思,卻聽張又說了一句話,這一句話好似炸雷一般在他的頭頂炸開了,“太子想要你死。”
陳瑛瞪大了眼睛,他沒有想到太子妃能直接跟他說這樣一句話,然而還有更可怕的詞句從她的嘴里吐了出來:“他想用你正本清源,一改天下告訐成風、鍛煉成獄的惡劣政風。”
陳瑛嘴角居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臣就是萬千罪名,也輪不到這一條。”
“是誰監察群臣,是誰鼓勵告訐,”陳瑛道:“太子當真不知道嗎?就算是臣以死謝罪天下,難道這告訐成風、鍛煉成獄的風氣就能改的過來嗎?”
他說的張何嘗不知道,殺一個陳瑛根本無濟于事,想陳瑛這樣為政嚴苛、善伺人過之人,其實太多了,像通政司通政馬麟、給事中丁玨、趙緯等等,這些人的傾險比陳瑛有過之無不及,而且陳瑛除了彈劾皇帝想要弄死的人之外,彈劾其他的人,大都確實是有罪名的,而馬麟、丁玨幾個,都是憑告訐起家的小人,他們不管這人有沒有實實在在的罪過,單純就是誣告。
但是她無法阻攔高熾的決心。這一次的案子,高熾篤定為冤案,然而事實上,陳瑛其實并沒有彈劾錯,看似高熾沒什么辦法了,但是事實上,高熾早在半個月前說要平決冤獄的時候,怕就是下定了這個決心了——他說錦衣衛、刑部大牢里都是“冤案”,事實上就是在釋放出他準備要收拾陳瑛的信號,他命三法司會審卷宗,審的大都是因陳瑛的彈劾而興起的大獄,外廷的人摸也摸清楚了他的意思。手機用戶請瀏覽.逼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