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

第一百一十七章 肝兒疼

第一百一十七章肝兒疼

第一百一十七章肝兒疼

作者:

張蒙在被子里,氣得肝兒疼,額頭也是突突地跳,楊氏過來勸了一會兒,她是個口拙的人,話也說不到點子上,只好做了一點吃食,但是張一口也吃不下。

含冬看到她臉色潮紅,又叫著說頭暈,也嚇了一跳,趕緊給她耳朵上扎了個眼,放了幾滴血,才稍微算是舒服了一點。

張向來有個血熱的毛病,情志不遂,肝郁化火,火熱內盛,小日子就不正常,這也就是為什么她遇到不能舒心的事情脾氣就這么大的緣故,高熾也知道她這個病,很多事上也就不能太爭執。張只有吃盛寅的藥是見了效果的,所以她常備的都是盛寅開的舒肝化瘀的藥,便就著含冬的手服了四五枚下去,慢慢才感覺腦袋不嗡嗡轟鳴了。

“至親,至親吶!”張也不敢高聲了,害怕屋子外頭的趙老漢一家聽到:“想當年我家沒有起來的時候,就遭人壓迫,死中求活,如今有身份了,就反過來開始壓迫別人了!我還為河南的災民操心,我丟死人了,我恨不能把頭塞到炕洞里去,再不出來見人了!我說當時我見那河南的按察使,問家鄉情況怎樣,他就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呢……說不定他在心底笑話我,我自己都笑話自己!我自己家一屁股爛賬,我還出頭露面給人家老百姓做主,假模假樣地同情災民……”

“氣死我了!”張怒道:“二哥做了這樣大的生意,家里一天的花銷,我都算過,怕也是中產之家一年的收入,我爹、我大哥還不知足,還搶奪老百姓的田地,那可是鄉親!有多少原本安居樂業的百姓,負擔了張家的田稅,六個縣,一個州,這得有多少人要賣兒鬻女才能活,多少人交不起田稅,只能連夜奔逃成了流民呢!”

她這樣說出來,倒還舒暢了一會兒,對勸解的含冬道:“你也別說跟我跟我沒關系的話,怎么能沒有關系,這倒不是敗壞名聲丟不丟臉的事情,我不是害怕壞了我的名聲,名聲算什么,我就是害怕張家居然成了周王府這樣魚肉鄉里的人家!這太可怕了,你知道我當初為的什么進宮選秀的嗎,這么多年我做的一切有什么意義!”

她一轱轆翻起來,把呂方叫進來,吩咐他立刻趕回南京去,“你去我爹娘那里走一趟,把事情和他們說一說,且問問他們,是不是侵占了許多田地,是不是正大光明地不上稅,兩京多少田不夠,還要在老家搶人家的地?”

她根本也坐不住,等呂方走了,就收拾東西從周口鎮出發,趕往歸德。

到歸德要經過開封,開封往昔人口稠密,比之南京也不差什么,但是這一次黃河壞了開封城池,甚至淹到城內,現在河水稍退,但是城內城外還是一片蕭索。

他們一行人進入城中,發現里面有賑濟災民的攤鋪,是官府開設的,專門給淹壞了田地沒法收糧的老百姓提供的,張親眼看到施的粥能立住筷子,知道官府倒還算是盡了心。

災民都是四面八方趕來的,的確面黃肌瘦嗷嗷待哺,而且他們沒有住宿的地方,只能蜷縮在街角上或者粥鋪旁邊,人都衣不蔽體,骨瘦嶙峋;甚至還有兩三歲的孩子,被大人裹在懷里,目光呆滯地打量著來人。甚至就在張的眼皮下,有一個婦人倒下去,四周的難民一擁而上,把她的衣裳扒光了,只留一具枯瘦的蜷縮在一起的身體,被大喇喇地扔到草堆里,很快就變得青紫了。而她身旁的筐子里頭,還裝著一個黑乎乎的娃娃,哭得像貓叫一般。

張還沒有動作,旁邊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個男孩兒,個子也不高,倒是靈敏,將娃娃裹在了懷里,手上捏了一塊黑糊糊的東西,一點點喂給孩子吃起來。

張看得難受了,就走過去蹲在了他面前,這男孩子也就是八九歲也可能十歲了的樣子,滿身泥巴,看到她來,警惕地往后面挪了幾步,縮在了墻角里。

“不要怕,”張道:“不是壞人,你看看小孩,他媽媽是得了病死的,他可能也染了病,要大夫看病才行。”

這婦女的尸體面色青黑,的確像是染了傷寒而死的,而他懷中的小孩似乎也不太舒服,一直發出微弱而又尖銳的叫聲。

這男孩考慮了一會兒,還是不肯將手里的孩子交給她:“您要是能發了善心,請大夫給他看病,那就是積了陰德福報了,或者給俺錢,俺可以帶著他去看病。”

張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有一男一女兩個災民哭喊著過來,嘴上喊著乖囡,見到男孩手中的小孩就眼前一亮撲了過來。

“俺的乖囡——”這女的伸手就要搶奪男孩手里的孩子:“這是俺的孩子,你快把孩子給我!”

男孩輕巧地避開,“呸”了一口道:“什么你的孩子,這是俺弟弟,你這頭上流膿腳上長瘡生孩子沒**的人販子,再不走俺就報官了!”

男的大怒,一巴掌就要派過來,被蔣廷珪捏住了手,狠狠地一搡,頓時后退了幾步,看到張一行人,露出了諷笑來:“原來你是要賣給她呀,你覺得這大戶人家好,給的錢多,以后還能見上是不是,俺跟你說實話,他們還不如俺們呢!這大宅里頭的陰私事兒,可多得是呢!”

含冬也呸了一口,罵道:“我們沒有買賣人,誰像你們這樣活該千刀萬剮了!”

粥鋪似乎有官員朝這里張望了,這一對夫妻才罵罵咧咧地走了,他們就是尋找災民之中的小孩,直接拐賣或者問價買走——這是這個名叫大虎的男孩說的。

“白天黑夜,有好幾撥人來回晃悠,”大虎對張他們似乎放下了一點警惕道:“不知道是不是一窩人,有的明著,有的暗著,就是盯上了難民里面的小孩,年紀越小的越好,沒人管的就抱走了,有人管的就給一點點錢買了,還有一覺醒來孩子就不見了的,這半個月發生了好幾次了。”

張就道:“開封城里,販賣人口的牙婆、人犯多嗎?”

“以前也有,哪敢明目張膽,”大虎道:“最近這半年一年的時間,人就忽然多了,走失了許多孩子,官府也查了好久,查不到什么。”

張想起來汴里村的趙老漢也說過,糧長開始折色人口買賣也就是在最近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她不知道這二者之間是否有什么關聯。

“走,”張把男孩拉了起來:“先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