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白蓮教
第一百二十二章白蓮教
“你有沒有想過黃河為什么頻繁改道?”張道:“不是渦河潁河的原因。黃河害在下游、病在中游、根在泥沙。泥沙含量大,下游高度差、小流速慢,淤積嚴重,如果不管,就會溢出原河道,改流新方向,這就是商朝五次遷都的原因。如果但憑筑堤,就會繼續淤積,沒辦法只能加高堤壩,淤泥也會加高,最后導致洪水決堤。你看看開封城,我就在那里長大的,洪武時候海清河晏的,沒遇上大水,但是許多老人家卻還記得元朝末年的開封大水呢,現在更是飽嘗水患,周王和當地官員都要毀城重建,我小時候還聽過童謠呢,說開封城,城摞城,地下埋了好幾層,開封這樣的,不遭受水患則已,一遭受水患,那就是滅頂之災。這黃河治理,簡直就是個死循環。”
張看楊士奇一臉認真地聽著,本以為他還有什么真知灼見,卻聽他道:“娘娘,開封滅頂的水患只有一次,是秦朝的王賁引鴻溝水淹大梁,魏都大梁自此之后成了廢墟,魏國的公子王孫成了強秦的階下囚。”
張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道:“那像現在這樣被淹過了的次數呢?”
“那就……多了。”楊士奇摸了一下鼻子,道:“娘娘繼續說罷。”
“底泥疏浚是黃河治理最有效,最治本的辦法。但是現在……除了束水攻沙,沒有其他辦法調水調沙了,藺芳又不按我的辦法來,只能人力疏浚,每年數萬人一擔擔地清理淤泥……”張望著遠處的征夫,道:“我怎么看這些人,大部分都沒有老婆來送飯啊?”
楊士奇就道:“山東民夫全是民役,家里的地只能女人種了,哪有空閑來送飯呢。”
楊士奇這樣輕巧地說出來,然而說的人和聽的人都不由得震動。
如今北修皇城,南修武當,南糧北調,還開挖運河,先后在山東征調數十萬民夫,加上水旱災害,瘟疫流行,老百姓連草根樹皮都吃不上,就是因為皇帝當年靖難之役的時候,兵鋒所至,幾乎是所向披靡。唯獨在山東,遭到了沉重的打擊,還差點沒命。于是當了皇帝爾后,他深恨山東百姓不肯依附自己,所有的民夫,都從山東抽調,所有的災年,山東從不蠲免賦稅。
十年時間,山東幾乎沒有生民之樂,先是戰亂,后是盤剝,張眼見的所有民夫,都如同木偶一般麻木,就像沒有靈魂的人一樣。
“當年高皇帝恨蘇松百姓支持張士誠,給他們定了最重的稅,”張低聲道:“如今永樂皇帝恨山東百姓,便讓家家戶戶男丁都當了民役——這父子兩個,怎么就這么像呢?”
楊士奇指了一個方向:“您看到那兩個人了嗎,他們是親兄弟。”
張點了點頭,楊士奇就道:“他們的爹娘,只有這兩個兒子,但是如今,父子三人全都在河工役上。”
楊士奇緩緩道,因官府派役按的是一戶之中的丁口而論,多丁之戶就要承擔多役,故而百姓爭相析戶。
“這兄弟二人為了免役,”楊士奇道:“早都分家析籍了,但是您看,沒有用,山東官府只要見著青壯的男丁,就會抓走服役。”
“山東一省之地,竟然承擔了全國的民役,”張憂慮道:“我瞧著這地方總有一天……”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面前一群人聚集在了一起,中間一人拿出一本經文來,似乎在宣講什么,還有人點著蠟燭,都是一副掐著手訣入定的神色。
“這是在干什么?”張道。
“這是白蓮教的信徒,”楊士奇道:“他們在宣講罷。”
張驚訝道:“白蓮教!你們就由著白蓮教信眾在光天化日之下宣講!”
“他們勞役繁重,若是再不信仰這些今生來生的東西,”楊士奇將她攔了下來:“那就都沒有一點想要活下去的想法了。”
山東是白蓮教發展最壯大的地方,也是有根源在的。
張看著這群人似乎在平淡無奇的念經聲中得到了救贖一般,一個個露出解脫之色,不由得感到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這是邪教,邪教!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是希求來生,而是想在今生就改變命運呢?”
楊士奇跟她解釋,說山東的官員大抵都是知道白蓮教信眾廣泛的,只是他們要完成任務,要驅使勞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這些百姓肯干活就行了。也確實是如此,他們聽完經義,似乎忍耐力就更高了一點。
張也知道現在沒有辦法改變了,除非能改變皇帝的心意,讓他不要再這般懲罰山東無辜的百姓了。她只感覺這一次出宮,一路上的見聞都叫她心底發涼,似乎有一種深重的無力包圍了她,讓她束手無策。
之后的兩天,張楊士奇、含冬兩個進行了水位流量的測算,張看到了很多數據,但是這些數據就好比毛坯房一樣沒有加工,而且有的數據并不精確,張只好自己測算,因為黃河的水水位和流量關系并不穩定,就不能直接用測量水位的方法測量流量。
簡單的計算都交給含冬和楊士奇了,這兩人在算學上,造詣都是一樣的,甚至楊士奇還不如含冬,尤其對乘除法無感,張教了好幾次依然蒙圈,她就笑話了他兩次,覺得這人要是放在后世,數學肯定差地不得了,妥妥一個文科生。
沙石流與水流加在一起就是復雜的驗算,主要的三個方程,水流連續方程、水流動量方程和水流輸沙方程被她無數次換算,其中又要考慮損失參數和粗糙系數,她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河道輸沙量維持了一個均值。
“河口堵得很成功,”張伸了個懶腰:“說實話,我以前只見過秫秸埽,這種柳梢埽看來威力大多了,比秫秸埽更沖刷、留淤,還不易腐爛。”
楊士奇就不經意問道:“娘娘似乎對河工別有見地?”
張手中的筆微微一頓,她道:“我呀,有個親戚,就是河工。”
這話說的沒錯,她上輩子的親人里,有一個就在黃河水利委員會工作,事實上應該是勘測設計院,他有許多的測算,都是張幫助完成的。張也沒有想到自己還有記得這些公式的一天,重要的是,她從小就聽聞了許多黃河的故事,其他人都忘記了,唯獨記得明朝的潘季馴,而更幸運的是,記得他所有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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