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服眾
王宣猝死,他的手下如何能服氣,一時之間竟將教中數位長老統統圍住,定要本營給個說法。只見外面火把連天,軍情憤怒,形勢一觸即發。
“佛母來了——”一襲白衣的佛母走進來,頓時吸引了所有目光。
“佛母,”王宣的手下哭訴道:“將軍不明不白地被害了!來青州之前,我等就勸過將軍,說益都龍潭虎穴,一定有人嫉妒將軍的功勛,想要將軍有去無還;可是將軍力排眾議還是來了,說教中兄弟,不會害人,他要給兄弟們謀劃一個未來——如今就應了我們的話,可憐將軍赤膽忠心,怎么就死得如此凄慘!佛母,你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
佛母走到榻前,看到榻上的人兒因為痛苦而蜷縮在一起,而眼睛甚至還睜地大大地,里面盡都是不甘——這一切都像是和若干年前的一幕重合了,那時候她和三哥沖進官府,三哥武藝高強,卻因為保護她而被官軍射中,就這樣滿懷著不甘和對她的眷戀,死在了她的懷里。
佛母有一瞬間不能分明,她就這樣低下頭去,伸出瑩白的手指,將王宣面上一縷頭發輕輕撥開了。
她身后的賓鴻似乎一瞬間就變了一個模樣——從一個好似事不關己閑云野鶴一樣的翩翩公子,變成了一頭擇人欲噬的獅子。他死死盯著佛母的動作,然而佛母低垂著眼眸,仿佛只是在確認王宣的死亡,她很快就收回了手。
“眾兄弟請聽我說,”她用輕柔而又威嚴的聲音道:“方才我打坐之時,一點真靈,進入了真空家鄉。”
她說的明白,而教內眾人也聽得駭異。頓時有人按捺不住,道:“佛母,真空家鄉是怎么樣的,真的是極樂世界嗎?”
佛母就道:“我其他的都沒見到,但看前來接引我的人,竟是王將軍。”
眾人大嘩,看著榻上死不瞑目的王宣,“王將軍死后,到了真空家鄉?”
“他忠肝義膽,為教中貢獻良多,為何不能入真空家鄉?”佛母道:“我見了他,他對我說,苦海難捱,他的使命已經完成,如今步入極樂,但教中兄弟們怕是不知道,就讓我與大家分說明白。念及教中兄弟仍在苦海之中不得解脫,我便沒有也隨他進入家鄉。”
“可是、可是將軍是被人毒死的……”佛母這一番說辭,有人信了,但有人并不好欺騙。
佛母身后便有一個醫士,仔細查看了一番道:“王將軍應當是死于心悸。心悸發病之后,死亡時間極短,發病之人喘不上氣,嘴唇和指甲都是紫黑色,和中了砒霜一個模樣。”
他這么說,之前斷定王宣為砒霜中毒的那個醫士也立馬改了口,說是心悸而死。
“不是被毒死的?”這下王宣的部下交頭接耳,原先的一腔憤怒,似乎都有點松動的意思。
董彥杲這下才放下了提著的心,他現在也不太能看明白了,他覺得賓鴻不是兇手,佛母反而像是殺人的人。雖然不知道佛母為什么要殺了王宣,但是這個結果是有利于他的統一大業的。
圍著營帳的軍士終于在佛母的溫言相勸之下散去,而回到了自己軍營中的董彥杲迫不及待地詢問楊士奇:“今日之事,先生怎么看?”
“想來元帥也已經看出,”楊士奇慢條斯理道:“佛母是有意遮掩。”
“是極,”董彥杲急忙道:“那王宣分明是被毒死的,佛母卻說他入了真空家鄉,老夫因此懷疑佛母……可是,可是王宣此來,我瞧佛母本有意扶持他,讓他與老夫對抗,哼——這婦人不想叫我掌權,就敢如此恣意妄為,是以為老夫是吃素的嗎?”
“元帥是想說,佛母本來是想扶持王宣與元帥抗衡,”楊士奇道:“但看樣子最后并沒有達成共識,王宣不肯和佛母合作,所以兩人掰了,佛母就毒死了王宣嗎?”
見董彥杲點頭,楊士奇道:“錯!”
“今日之事,毫無疑問就是賓鴻所為!”楊士奇斬釘截鐵道:“而且他是自作主張,絕無佛母授意!”
董彥杲吃了一驚,卻聽楊士奇道:“元帥可知道,最近這些時日,教中隱隱有些傳言,說王宣和當年的林三有些仿佛,元帥覺得這傳言可信否?”
“胡說八道——”董彥杲隨口就道,然而他仔細一想,卻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等等,王宣、林三?”
“爹,”董方圓忽然道:“王宣是有些像,不是臉像,是身上的氣概、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
“大公子所言甚是,”楊士奇道:“那么佛母是否也覺得像呢?”
董彥杲霎時就想到幾次宴會的時候,佛母都出席了——她原本最是厭煩觥籌交錯,如果說第一次宴請王宣佛母是必須要出席,那么之后幾次,就沒這個必要了,但她依然來了。本來佛母之美,是冷如冰霜不可侵犯之美,她一來,座中兄弟不敢高聲喧嘩,不敢放浪形骸唯恐怪罪,就更不要說哪個膽大的敢去敬酒了。但是王宣就敢,而且他敬的酒,佛母都一飲而盡了!
“啊,你是說,佛母她、她瞧上王宣了?”董彥杲震驚地消化著這個消息:“這、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佛母和王宣好,”楊士奇道:“青州的格局就要變化了,按理說,最想王宣死的不是別人,就是元帥您——這就是為什么王宣的手下責難元帥的原因,但是學生知道,元帥心地仁慈,總是顧念著王宣之前的功勞,沒有下這樣的死手。”
董彥杲怎么會聽不出來楊士奇的話,頓時有點老臉一紅。
“因為您是最大的受益者,所以所有人都覺得您是兇手,但他們不知道,”楊士奇道:“有個一心癡戀佛母多年卻求而不得的人,他的愛戀可以焚毀一切,可以不管天不管地,不管教眾的死活,不管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幾分基業。”
佛母這么多年不動情,他賓鴻可以忍。但是面對王宣,這個眾人都能瞧出幾分林三影子的人,而且佛母似乎也對他的確不同尋常——那賓鴻就不能忍了。
“爹,您不能因為賓鴻這么多年不問世事,”董方圓提醒道:“就忘了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董彥杲似乎想起了賓鴻以前的什么事情,頓時微微打了個寒噤。
“可是,可是賓鴻殺了王宣,”董彥杲怎么也想不明白:“佛母應該恨死他了,他怎么還得了佛母的包庇呢?”
“因為佛母知道,內訌就在眼前。”楊士奇道:“現在是外有強敵的時候,只有團結,不可能分裂,分裂只有死路一條。若是今晚沒有佛母顧全大局,那么王宣部下一擁而上,不知還有幾人橫死?官軍還沒有殺到,咱們自己倒是把屠刀舉起來朝著兄弟,佛母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但這并不代表佛母不恨。”楊士奇用一種微妙的語氣道:“她今日不得已才要保全賓鴻,但來日一定會親手結果了他——但賓鴻是容易殺的嗎?不可能再用一杯毒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