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多行不義

第一百五十九章多行不義

袁江一陣心虛過后,卻冷笑道:“本官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錦衣衛在此辦案,你敢阻撓不成?”

“不知道是我鎮江府衙哪一位官員犯了王法,”這個官員道:“大人何不知會?”

“與你鎮江無關,”袁江叱道:“還不速速退去?”

見這官員似乎有些面熟,袁江提著火把照過去:“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他想來想去,忽然眼睛一瞪:“你是周新的屬下!”

“我是周新的屬下不錯,”這個官員露出了仇恨的神色:“這里的百姓,也都是周新的子民!”

周新也就是大明千千萬萬個官員中的一個,但他以為官清廉、善于斷案而著稱,人稱“冷面鐵寒”。在任監察御史巡撫鎮江的時候,他為當地的百姓做了許多善事,所以這里的百姓至今感激他,不能忘懷。而周新此后因得罪紀綱而被誣陷,受盡酷刑后被冤殺。

當初把周新拷到南京的就是袁江,鎮江的百姓見了他,能不群情激奮嗎?

“你要做什么?”袁江在他們的目光下被逼地連連后退,驚恐萬分:“你們這是叛亂,你們敢、敢圍攻錦衣衛?!”

“多行不義,”這官員冷冷地盯著他:“必自斃!”

錦衣衛只有十數個,而一心為周新復仇的百姓卻有千千萬萬,他們怒吼著沖上去,將來不及奔逃的袁江活活毆死,而李謙發覺事機不妙,立刻逃走,僥幸讓他跑了。

而憤怒的百姓沖進周宅,卻發現了宅中的尸體。而那尸體雖然傷痕累累,但臉部還是完整的,鎮江府府尹一見這人的臉,頓時大驚失色:“陳瑛?”

他也是個聰明的,很快就嘆了口氣:“看來,我也是人家手里的棋子。不過,只要能為鐵寒公報仇,我也甘心吶!”

而逃走的李謙狼狽不堪地跑了一百六十多里直至南京城下,才算卸了一口氣,感覺是死里逃生了。他一方面大恨鎮江府的官員竟敢如此膽大悖逆,竟趁著皇上不在,聚眾圍攻錦衣衛,一方面又惴惴不安,因為陳瑛的尸體根本來不及做任何的處理,很快就有可能大白天下了。

“我瞧著你盯著尸體看了半天,”李謙扭頭問李一貴:“看出什么了?”

李一貴道:“屬下并沒有看出什么。”

李謙懊惱道:“錦衣衛下手不是不知道輕重的,斷不可能把人弄死了!一定是陳瑛自己,熬不住刑,自殺了!”

“大人,”李一貴道:“也有可能是……肋骨斷掉之后,穿透了內臟而亡。”

“也有可能是鐵釘板……”另一個百戶也道:“從上面摳下來一個釘子,想死就很容易了!”

也就怪鎮江的百姓來得太不是時候,他們甚至沒有來得及仔細檢查陳瑛的尸首,不過李謙幾乎有八成確信陳瑛是自殺了,自殺就好辦了,驗傷就有所謂的“致命傷”,致命傷可以和錦衣衛施刑的傷痕區別開來。

“畏罪自殺……”李謙從牙縫中擠出這四個字道:“他是畏罪自殺,就算他的尸體拉到南京來檢驗,也一定能檢查出來那道自己弄出來的傷口。”

只有李一貴知道,陳瑛用那片從拶子上掰下來的鐵片,在自己大腿一處被割破了皮肉的地方,狠狠劃了進去,生生將里面的大動脈給割斷了,那地方比割腕自殺還靈。所以陳瑛的身上并沒有再添傷處,他是在刑訊造成的舊創上下手,割破筋脈才失血而亡的。

除非當天就檢驗,否則之后就再也不能分辨新傷舊傷了。

那要向錦衣衛討說法的百姓,當真就那么巧,在他們要驗傷的時候,就出現了?

南京的夜晚卻并不平靜,因為天界寺這樣的清凈地,居然著火了。

原本是金剛殿火起,霎時間蔓延道天王殿、正佛殿,左觀音殿、右輪藏殿、甚至鐘樓、毗盧閣全都燒了起來,火勢沖天,一片驚惶哭喊之聲。

兵馬指揮還未到來,倒是錦衣衛的緹騎來了,他們在紀綱的指揮下,占住了寺院四座門,裝模作樣地喊人救火,卻仔細注視著寺內奔逃出來的每個人。

紀綱立在馬上,嘴角露出了不易覺察的笑容。

晚上的寺廟不像白天那樣人來人往,大多都是寺內的僧侶,還有少部分是寄居在寺內的訪客,然而其中女子又少而又少了。

不一會兒太子妃的乘輿居然出來了,上面居然還坐了個人,只不過四周簾子拉了下來,看不清輿內人的面容。

“太子妃娘娘,”紀綱急趨上前:“臣紀綱見過太子妃娘娘!娘娘沒有受驚吧?”

果然這輿內的人不說話,反而是大宮女在一旁回道:“紀大人,我見娘娘不慎吸了煙塵,嗓子痛得厲害,這會兒不能說話,請大人諒解。”

“不妨不妨,”紀綱冷笑道:“臣剛才還派人進去搜尋娘娘呢,萬幸娘娘平安無事。夜里不太平,只恐人心思變,歹人趁機作亂——臣懇請護送娘娘回宮。”

不出所料這東宮的侍婢果然不同意,然而紀綱豈由她分說,二話不說就帶著人簇擁過來,將乘輿抬起來,往大內方向趕。

而得到消息的宮掖也驚動了,從東華門進來,甚至還沒有到箭亭,就被諸妃圍住了。

紀綱退在一旁,眼看著王貴妃也過來了,轎子中的人不得不下來了——

“勞諸母妃存問,”張搭著含霜的手出來,不緊不慢道:“我沒有什么事兒,才剛剛見了一點火星冒出頭,他們就扶著我出來了。”

她特意向紀綱道:“勞煩紀大人送我回宮了,只是一路上行地太快,我頭暈難受地緊,也就不深表謝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