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

第一百六十四章 動搖國本

第一百六十四章動搖國本

作者:驚年渡分類:

“你看到了什么?”王芝楠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而她因為太過震驚和恐懼,牙關竟然不由自主地開始打顫:“沒有……不,我看到、看到白色屋頂、鳥群、大地!”

“還有呢?”Michael緊緊盯著他。

“山頂從云霧中出來,”王芝楠語無倫次道:“還有彩虹,還有月亮——”

“以利亞曾經也看到過鳥群,大地,”Michael道:“他是圣經中的先知,預言神的臨世。”

之后他說了什么王芝楠完全沒有聽進去了,她匆匆回到座位上,收拾了書本,從后門離開了,賈曼瑤連喚了她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干脆也收拾了東西,追她去了。

王芝楠一路奔跑去了寢室里,她在門口忽然聽到了里面朱槿的聲音,似乎充滿了無助,充滿了絕望:“不——求求你,我能還上,給我一點時間——”

她推開門,恰好看到朱槿從椅子上跌落下來,手中的手機也摔在地上,里面的聲音變成了一片忙音。她上去將朱槿扶了起來,兩人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自己蒼白驚恐的臉龐。

“你怎么了?”王芝楠道:“遇到什么事了嗎?”

“一點麻煩事,不過,也沒有什么。”朱槿道,她很快就蒙住被子睡下去了,似乎睡眠不足需要補覺的樣子。

之后的兩天,朱槿的電話似乎越來越頻繁了,每當她聽到鈴聲的時候,都驚惶地好像落入網中的飛鳥一般。她試圖不接電話,但看樣子還是有無數的短信。賈曼瑤和王芝楠都關心地詢問過她,但她依舊什么都不肯說。

朱槿的情況,被賈曼瑤告訴給了教務處長,教務處長也很關心,專門把她叫去談話了一次,但是王芝楠發現,這一次談話之后,朱槿的臉色似乎更加灰敗,眼中透出深深的恐懼和絕望。

“有鬼!有鬼!”朱槿瑟縮在墻角,像篩糠一樣哆嗦起來:“她們過來了!過來了!”

“大白天的,哪里有鬼呢?”王芝楠和賈曼瑤一邊勸慰,一邊試圖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但是朱槿顯然是被嚇得厲害了,涕泗橫流起來。

“這樣不行,”王芝楠道:“我去叫校醫來,你在這里看住她,如果還不行,我們就把她送醫院去。”

王芝楠匆匆走了,而朱槿似乎更加恐懼了,她揮舞著書本、被褥,像是在和看不見的鬼魂作斗爭,賈曼瑤也被兩本書打到了腿上,不由得拉開門想要出去喊人。

“我活不下去了……不會放過我的……”賈曼瑤回過頭來,卻看到朱槿已經跳上了窗戶,回過頭來對她絕望地一笑:“我無路可走——”

“不——”

于葳跟隨著人群走到了女生寢室四號樓底下,看聽著眾人議論,說一名女生從五樓跳了下來,當場摔地鮮血和腦漿四濺,因為是頭著地。她離得有些遠了,并沒有看到腦漿四濺的一幕,然而抬頭去看,整個宿舍樓的學生全都趴著看,驚慌失措地叫喊死人了。

于葳抬頭去看五樓,發現有一個窗口擠出了三個腦袋來,其中兩個的臉,都是殘缺不全的,皮肉像是干枯一樣,雙眼也血淋淋地,甚至還有一個伸出了長舌頭來。

她渾身不由得一縮,后背上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她不敢再多看第二眼,便低著頭從人群中穿梭出來,然而不留神卻撞到了一名趕著看熱鬧的女生,而這女生的書包拉練沒有扣好,從中調出了一個圓圓的、徽章一樣的東西。

于葳撿了起來,她卻找不到人了。

警車很快就來了,封鎖了大樓,學校立刻陷入了一種恐慌的氣氛里。警方最后的尸檢報告說是確系跳樓自殺,至于為什么自殺,似乎也有了原因。

“說是校園貸,”于葳坐在沈揆一的對面,感覺屋子里的暖氣就跟沒開一樣:“這女生借了幾萬去整容,但是無法如期還錢,最后已經欠了二十萬,被催逼之下,只好跳樓自殺了。”

“網絡貸款本身并無原罪,而且大學生年滿十八周歲,是具有獨立的民事能力,可以按照市場規則貸取款項,”沈揆一漫不經心地翻閱著書本:“迫于校園貸高昂利息的還貸壓力,選擇用結束生命的方式來還貸,似乎——”

“我覺得她并不是無法承受還貸壓力而死的,”于葳顫抖道:“我看到了她寢室里,似乎有兩個鬼魂。”

沈揆一的腦袋從書中抬起來,露出感興趣的樣子:“兩個鬼魂?”

“她們一個伸長了舌頭,一個臉上殘缺不全,”于葳道:“我查了學校一年前死亡的那兩個女生,她們的確是在四號樓死亡的,也恰好一個吊死了,一個跳樓了!”

沈揆一思索了一下,道:“我記得去年有一個女生上吊,是因為懷孕了,被勒令休學,羞愧難當就上吊了。另一個跳樓的女生是個意外,好像是課本被同學扔到窗臺外,她伸腰趴著窗去撿,就這么掉下去了,還是頭著地。”

“是意外,還是人為?”于葳道:“為什么她們的靈魂不肯離去,依舊盤桓在宿舍樓的上空?”

沈揆一沒有說話,他忽然伸手從于葳的指尖取走了那一枚徽章,道:“這是什么?”

“我撿來的。”于葳道:“這徽章做得還挺精致的,只不過上面的圖案,好奇怪的樣子。”

只見這徽章上的圖案,最外圈是一個圈起來的嚙尾蛇,當中有一頭飛奔的鹿,鹿的頭頂上盤旋著一只色彩艷麗的鳥兒。

沈揆一看了許久,就在于葳以為他是不是睜著眼睛睡著了的時候,他忽然站了起來,從書架上取下來一本書——錢鐘書的《談藝錄》。

他翻動了幾頁,似乎就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蓋西方古俗以圓或蛇示時間永恒,故詩文中有逕稱‘圓永恒’或‘永恒大蛇’者。”沈揆一語調飛速地讀了一段話,于葳并沒有聽懂,因為錢鐘書用的半文不白的話寫的,所以沈揆一耐心地解釋道:“西方有一個故事,說一個人對時間這個東西不理解,他想要找人解答他的疑惑,于是翻山越嶺,目睹了一條嚙尾之蛇、一牡鹿、一鳳凰;牡鹿跑得快,象征光陰之疾逝,鳳凰死而復活,象征日月之常新,而蛇首尾回合,則象征時間是永恒之無始終也。”

“所以這徽章上刻畫的,”于葳道:“是時間嗎?”

“光陰飛逝,死而復生,永恒。”沈揆一道:“也許吧。”

他站了起來:“走,去女生寢室。”

而此時的王芝楠和賈曼瑤正在教務處里,接受李主任的開導。畢竟是她們的同宿舍的室友,一起住了三年,親密無間。當然還有一個同學出國交流去了,所以宿舍里只有她們三個,如今只剩兩個了。

李主任的寬慰似乎讓賈曼瑤心里好受了許多,她一直在自責當時自己沒有拉住朱槿。

“朱槿同學的家長明天就到了,”李主任嘆了口氣道:“學校會理解他們的心情,但是根據以前的例子來看,只怕是又要鬧出很大的新聞了,責任,學校肯定是有的,也不會推避。但是學校還是希望你們兩個,能給朱槿的父母做一做思想工作,讓他們接受現實,放下悲痛。”

賈曼瑤點了點頭,李主任看著一旁低著頭一直沒有說話的王芝楠,道:“王同學,你的想法呢?”

王芝楠慢慢抬起頭來,她對上李主任的眼睛,忽然瑟縮了一下,但是很快道:“聽主任的。”

“那好。”李主任滿意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們,發生了這事兒,你們想換宿舍嗎?”

賈曼瑤心中一頓,說什么忌諱都沒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這到底是出了人命的地方,即使那個死去的人是她非常熟悉親愛的人,但是她仍舊覺得不適。

然而她還沒有說話,王芝楠卻道:“不換,我們不用換。”

她這么一說,賈曼瑤也覺得此時就迫不及待地換宿舍,似乎的確有些涼薄。她便也道:“不換,暫時不換吧。”

李主任的眼睛從鏡片后面反射出一種難以捉摸的神色來,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卻無端讓賈曼瑤心中一寒。

“好吧,”他道:“你們若還有其他需求,就跟我說。”

從教務處出來,王芝楠的神色越發蒼白了,她夾著書本往宿舍樓趕去,沒想到賈曼瑤在身后有些怯縮道:“我晚上、就不回去了,我去男朋友那里,你也找個其他的宿舍湊合一下吧,到底是——我以后,可能還是要搬走的。”

王芝楠沒有說什么,她回到了寢室樓,發現隔壁的幾間寢室,似乎都空蕩蕩地,沒有人了。

她推開了自己寢室的門,發現里面居然坐了兩個人,其中有一個她還認識,正是學校爛柯書屋的老板。

“你們是怎么進來的?”王芝楠道:“要找誰?”

“有宿管阿姨的鑰匙,”沈揆一咧了一下嘴:“不找誰,就是來看看。”

“你們是當新聞來看,當熱鬧來看的嗎?”王芝楠壓抑著憤怒:“這里死了人,你們沒有一點同情心,一點公德嗎?”

“你誤會了,”于葳忽然發現解釋起來真的非常難:“我們是過來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朱槿的死亡,我朋友認為,似乎并不是個意外。”

“學校已經給出了結論,深受校園貸迫害的失足少女,”王芝楠將書包扔到了床上,冷冷道:“難道還有其他解釋?還有其他原因?”

“你似乎像是知道什么,”于葳小心翼翼道:“朱槿的死,是真的另有隱情對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王芝楠道:“這是我的宿舍,我的私人空間,請你們離開,以后不要搞這種噱頭出來,你們想干什么,寫專欄還是采訪,我一概都不接受。”

被轟出去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于葳和沈揆一都確定王芝楠的確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知道什么呢,他們并不知道。

“這里的確有一絲,”沈揆一在虛空中像撥弄琴弦一樣撥弄了幾下,“施術的痕跡。”

沈揆一在臨走時,還是掏出了一張符給了王芝楠,說希望派上用場,但是看王芝楠的神色,似乎不屑一顧,已經給沈揆一貼上神棍的標簽了。

雖然于葳的工作清閑,但她還是要上班的。下午的時候匆匆趕去公司,直到晚上九點才回到了家里,然而往常對她很有吸引力的沙發似乎也不能打動她了,她又重新披上了大衣,出了家門。

然而讓她失望的是,爛柯書屋已經關了門,她明知道那里沒有人了,還是走到了近前去,忽然看到門前似乎有一點亮光——仔細一看才發現是書屋大門上頭懸掛的一面小小的圓鏡子反射的月光。

她搖頭笑了一下,便要從書屋前的小路離開了。

然而她看到草叢之中,似乎有一個人的背影,他蹲在那里,好像在看著地上的月光一樣。于葳走了過去,她發現這個人的腳邊,居然匯聚了許多望舒。

這些小生靈們像是遇到了盛大的狂歡,星星點點聚成了一團,愈發往這個人的身邊堆湊,甚至他的衣袖上,也爬滿了望舒。

“奇怪,它們是如何感知這個人多愁善感,才華橫溢呢?”于葳道:“沒有念詩,沒有吟唱,什么都沒有。”

“Theretheyare,themoon’syoung,tr陰gtheir”一段英文流利地從他口中吐出,有如歌唱一般:“Betweentrees,aslenderwomanliftsupthelovelyshadowofherface,andnowshestepsintothe”

“lovelylady,”他轉過來對于葳笑道:“你也能看見游月之蟲。”

“但我不能像你一樣,”于葳看到了他英俊的面容,也笑了一下:“它們不親近我,看來我并沒有多少才華,也并不敏感。”

“能看到它們的人,”他道:“本身就具備了敏感細膩的內心,只要她想,她一定能寫出最美的章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