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內更安靜了,直到盛三郎黑著臉走進來。
駱櫻三人聽到腳步聲齊齊看過去。
一滴淚從她眼角悄然滾落。
走進來的姐妹三人見駱笙哭了,不由面面相覷。
當了十幾年的姐妹,她們幾乎沒有見過駱笙哭,甚至連駱笙得罪了開陽王被父親送走時都沒有哭,只是張牙舞爪著大吵大鬧。
從來只有駱笙讓別人哭的份,今日她見到躺在病榻上的父親居然哭了?
因著這份詫異,姐妹三人誰都沒有開口。
駱大都督遇刺性命垂危,比起吉人自有天相,她其實更想說善惡終有報。
“是呀,表妹,姑父一定會好的,就是為了你與表弟也會好起來啊。”盛三郎笨拙說著安慰人的話。
駱笙徹底恢復了理智。
是啊,駱大都督必須要好起來。
駱家不是什么百年望族,也沒有出類拔萃的族中子弟,可以說駱家的興盛全賴駱大都督一人。
駱大都督是權臣,靠一人之力撐起了駱家一片天。
更別提駱大都督在錦麟衛指揮使這個位子上得罪了多少人,這棵參天大樹一倒,包括她在內的四位姑娘與還是個半大孩子的駱辰會有什么遭遇,不難想象。
當今皇上對駱大都督恩寵不假,可人一走這點恩寵能維持多久?
縱觀史書,多少深受帝寵的臣子才閉上眼就遭到鋪天蓋地的彈劾,尸骨未寒就背上了無數罪名。
這些臣子的家眷能回到老家安穩度日已經是最好的結局,更多的是遭遇抄家之禍,淪落為奴為妓。
駱笙望著安安靜靜躺在床榻上的中年男子,嘴角微勾掛著難以察覺的嘲弄。
真是諷刺啊,面對雙手沾滿鎮南王府鮮血的人,她首先要做的事是想辦法讓他醒過來,活下去。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男子匆匆而入。
“三妹妹,真的是你!”男子快步走到駱笙面前,依然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駱笙看向他,淡淡道:“叫我駱笙,或者三姑娘。”
她聽紅豆說起過,駱大都督有五個義子,也不知眼前男子是哪一個。
不過無論是哪一個,“三妹妹”這種稱呼實在忍不得。
男子一滯,生硬改了口:“三……姑娘,你不是在金沙嗎,怎么會回來了?”
這時四姑娘駱玥插了一句:“五哥,那邊不是你管著嗎,三姐回來你不知道?”
駱笙一聽輕輕動了動眉梢。
原來眼前男子是駱大都督的第五位義子云動。
被駱玥這么一問,云動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低罵了一聲:“那些混賬東西!”
罵過之后,云動再問一遍:“三姑娘為何回京了?”
算一下普通車馬趕路的時間,駱笙動身時義父已經昏迷多日了。
這時盛三郎也琢磨過來。
不對呀,表妹不是接到了姑父的信才進京的,可算算時間姑父那時正昏迷,怎么寫信呢?
看著少女沉靜的眉眼,盛三郎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猜測:那封信該不會是表妹假冒的吧?
不可能,拿著一封偽造的信哪有這么沉得住氣的。
再說了,祖母見過姑父的字跡啊,總不會認錯了。
這個事情就有些離奇了啊——盛三郎撓撓頭,一時有些捋不清了。
“五哥不是也在這里?”駱笙反問。
云動微微皺眉。
他有一雙很濃的眉,眉峰如劍,臉如刀削,給人一種不茍言笑的冷酷感,可對駱笙說話的語氣卻算得上溫和:“接到義父遇刺昏迷的消息,我就從金陵府趕來了。”
聽了云動的話,駱笙心念急轉。
正如她之前推測的那樣,金陵府那邊必然有關注駱姑娘姐弟的錦麟衛,就算沒有時刻緊盯,她動身這么久了也該有消息傳到作為駐扎金陵府的錦麟衛領頭人,也就是眼前男子耳中了。
可云動卻表現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如果他沒有扯謊,那在錦麟衛內部傳遞消息上就出了問題,而這些與她遇到追殺恐怕脫不開關系。
當然,也不排除云動故作不知的可能,要是這樣此人問題就大了。
“我知道了!”駱玥反應過來,“三姐,你是私自回來的!”
眾人齊刷刷看向駱笙,包括盛三郎在內。
表妹難道真的是偽造了姑父的信私自跑回來的?
在眾人注視下,駱笙微抬下巴,語氣冷淡:“我回來的事只需要向父親交代,莫非還需要向別人解釋?”
不過就是偽造了封信回京,多大點事,一個個像抓到她把柄的樣子。
盛三郎有些慌:“表妹,你別著急啊,姑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
“吉人自有天相?”駱笙捏著雪白的手帕,微微蹙眉。
她雖只見過一次,哪怕歲月又在這張臉上雕琢了十二載,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個令人絕望的晚上,她摔倒在家門前,抬頭看到的就是這張臉。
原來駱姑娘的父親就是圍殺鎮南王府的領頭人。
盛三郎忙還了一禮,道:“我看看姑父。”
少年一點不習慣被幾個女孩子圍繞,箭步走到駱笙身邊才放松下來。
這一刻,駱笙只覺老天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床榻上的中年男子昏睡著,面色慘白,眉頭緊鎖,沒有那一晚的冷酷,只有病人的無助。
盛三郎腳步微緩,唯恐這三個女孩子如外頭那群婦人一般胡亂猜測,搶先道:“我是盛家三郎,駱笙的三表哥。”
姐妹三人齊齊福了福身子:“見過表哥。”
她們是庶女,駱笙的表哥自然是她們的表哥。
因兼任錦麟衛指揮使而令人聞風喪膽的駱大都督,是駱姑娘的父親,也是她的仇人。
而她卻成了駱姑娘。
駱笙知道上天要讓一個人經歷苦難會毫不留情,卻沒想到事實永遠比預想殘酷得多。
“姑父看起來——”盛三郎看著面色蒼白的駱大都督想說兩句,猛然看到了駱笙眼角的淚,一下子轉移了注意力,“表妹,你哭了啊。”
當著幾個可以算得上陌生人的面哭泣,以清陽郡主的驕傲來說是不允許的,無聲掉淚已是極限。
駱笙平復了一下情緒,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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