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宦

010 伴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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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終歲末,總有忙不完的事。儀風帝也不例外。他與禮部、尚膳監、光祿寺的幾位臣子商議元日朝賀的事體,一直說到天蒙蒙黑才散。

內侍馮嘉捧著剛沏好的熱茶,笑呵呵的說:“陛下,康王世子巴巴兒等了您一個多時辰。您要是乏了,奴婢這就讓他回去。”

儀風帝默了默,道:“宣他進來吧。”

馮嘉應是,退下去傳話。

等不多時,劉桐大步走了進來。

正值芳華的少年郎,一舉一動皆是景致。兩道劍眉微微蹙著,狹長鳳眸若星子璀璨。他不著綾羅與綢緞,一襲青碧色麻布大袖長袍隨著穩健的步伐翻展飄蕩,宛如朵朵浪花。

行過禮,儀風帝賜了座。

不等劉桐開口,儀風帝揉揉酸脹的太陽穴,苦口婆心的勸道:“你先把親事定下吧。有個人拘著,也能收收心。”

劉桐神情凝重,搖了搖頭,道:“四皇叔,我想與您說說姑母的事。”

“阿姐?”儀風帝欠身離座,滿面急色,“阿姐出了何事?速速道來!”

劉桐以四句讖語為起始,一直說到信中所言。

“四皇叔,雖說這事聽起來玄之又玄,但我認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吾等忽視,壞了姑母性命。那豈不是追悔莫及?”

說著,劉桐將信交給馮嘉,再由馮嘉呈給儀風帝。

“是是。你說的很對。”儀風帝展開信箋,略略瞟了一眼,心底涌起濃濃的不安,“現在離開春也沒多少日子了。”想了想,問馮嘉,“伴伴何在?”

明匡凈身入宮之后,在內書房讀書。他一心要做宦臣,所學與其他內侍不同。當其時,儀風帝從內書房挑了三五個成績優異的小內侍做伴讀。最得儀風帝看重的只有明匡一個。又有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是以儀風帝稱呼他為伴伴。

見此間事了,劉桐起身告退。

儀風帝不允,留他一同用膳。兩人像尋常人家的叔侄那樣,對面而坐。飯菜并不奢靡,王瓜拌金蝦,糟鰣魚,燒鴨,燒骨,燒香菇,三鮮湯,羊肉水晶餃兒,五味蒸雞,元汁羊骨頭,炙蛤蜊并兩小碗香米飯。

儀風帝心里存著事用的不多,用了幾箸便捧著熱茶有一搭沒一搭的喝了起來。

劉桐自小就喜歡宮里的羊肉水晶餃兒,一碟六個全都進了他的肚子。

“阿姐尤愛炙蛤蜊……”儀風帝悵然道:“這些年,她受苦了。”

平邑長公主與儀風帝是麗嬪朱氏所出。朱氏貌美,極受先帝寵愛。可惜紅顏薄命,三十出頭便撒手人寰。彼時,平邑長公主年方十二,儀風帝剛滿九歲。

儀風帝口中的“這些年”也包括了姐弟倆于深宮之中相依為命的那幾年。

劉桐不好接話,夾了一塊骨肉皆香的糟鰣魚專心致志的吃了起來。

飯畢,撤去殘羹,小內侍來報,明匡求見。

儀風帝急不可耐的說:“都什么時候了,還講虛禮作甚。快傳,快傳。”

明匡是儀風帝跟前的紅人,但他從不恃寵而驕,該有的禮節半點不少。儀風帝常常慨嘆“伴伴忠厚守禮”。

“陛下!”明匡進到殿中,眼尾掃了掃劉桐,心尖兒打個突,面上卻不顯。

飯菜的氣味尚未散盡,與茶香攪合在一處,有點沖人。明匡皺了皺眉,暗自納悶劉桐為何入宮。他是否已經把那四句讖語說給陛下知道了呢?兀自思量的當兒,儀風帝賜了座。

明匡依言坐下,沉聲道:“陛下,外間正在風傳四句讖語。為了查明此事,臣在宮外多多耽擱了些時候。還望陛下恕罪。”

乍一聽“讖語”二字,任誰都要追問一番。儀風帝面色如常,垂首啜了口茶。

明匡的視線瞟到劉桐那里。

“把信拿給伴伴。”儀風帝吩咐道。

馮嘉將箋紙遞給他,明匡略略一瞅,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揚聲問道:“這……這是從吳大那兒得來的?”東廠密探居然落在劉桐后面,明匡心里有點不舒坦。

箋紙上不過寥寥幾個字。明匡一掃而過,暗自想道:那四句讖語不過是個引子,真正的大事應在長公主身上。可又不能憑著這封信,調動遼東的兵馬,師出無名啊……

儀風帝看向劉桐,“你與伴伴說說吧。”

東廠打聽消息又快又準,這回居然被劉桐占了先機。不止明匡,儀風帝也很好奇。畢竟劉桐是他的侄子,不方便直來直去的問。

劉桐應了聲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這事說起來全怪我嘴饞。昨兒晚上就惦記著慈恩大街的丁小滿豆腐腦。嫩嫩的豆腐腦澆上鹵湯,撒點榨菜末,再來一匙辣椒油,那滋味……香的哩……”

儀風帝吞了口口水。

明匡握緊了拳頭。他還空著肚子呢。方才聞著飯味兒還不覺著餓,聽劉桐這一說,抓心撓肝的想來碗熱騰騰的豆腐腦,外加兩根胖嘟嘟的炸油條。

好在劉桐適可而止,“所以我今早上就去吃了,豆腐腦剛落肚,就聽見街上小童唱那四句讖語。我挺好奇的,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吩咐底下人去打聽,結果打聽出了這封信。信上提到姑母,我來不及多想趕緊進宮求見四皇叔拿主意。四皇叔沒嫌我大驚小怪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儀風帝大度的擺擺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卓魯琿比阿姐年長許多,他那些兒子又都不是省心的。說不定就鬧出弒父篡位的事體……”

“陛下所言甚是。”明匡道:“陛下何不令遼東總督胡成宗密查。東真國確有異動,也好早做應對。若此事屬實,大長公主殿下性命堪憂啊。”

“伴伴與我所想一般無二。”儀風帝滿面憂色。

他二人越說越機密,劉桐忙起身告退。

偌大的崇賢殿,燈火通明。

儀風帝此刻心境卻如那無月暗夜,寂寂寥寥,戚戚冷冷。默然良久,才道:“伴伴,你說會不會是阿桐故弄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