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宦

188 采玉

他什么都沒說呢,燕六謝什么恩?

儀風帝玩玩唇角,垂眸吃茶。

燕凰玉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臣若是寶馬,陛下就是伯樂。臣年輕,經歷淺薄。正需要錘煉,磨磨性子也漲漲本事。臣懇請陛下……”他深吸口氣,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不是,臣懇求陛下,讓臣留在您身邊侍奉。斟茶遞水,灑掃更衣……只要能侍奉陛下左右,臣也就心滿意足了。”

儀風帝眉頭舒展,呵呵地笑出了聲。

“你就這點志向?”

燕凰玉有些恍惚,十分篤定的說道:“這……志向不小了。天下間那么多人,能在陛下身邊侍奉的能有幾個?”

儀風帝擱下茶盞,“你進宮伺候,那東廠怎么辦?”

“東廠?”燕凰玉皺了皺眉,眸中劃過一絲痛色,“陛下……臣不敢對您有一絲一毫的隱瞞。臣知道義父做下的那些事以后,只要想一想東廠,心就跟刀割一樣疼。”肩膀一塌,重重的嘆口氣,“義父若不是執掌東廠,也不會將劉信隱藏的那樣深。義父辜負了陛下的信任。臣……自小就不是個伶俐的,又認死理兒,臣……不想再回東廠了。那地兒……叫人難受。”

說著說著,燕凰玉眼眶就紅了。

雖說他語無倫次,但儀風帝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用手點指著燕凰玉,對馮嘉說道:“你瞧瞧,我還沒派差事,他就開始躲清閑了。”

馮嘉抿著嘴笑,“要不……您就成全了吧。”

儀風帝佯怒,“宮里還缺斟茶遞水的奴婢?”

馮嘉弓著身子,滿臉討好,“缺不缺的您說了算。”

“你們吶……一個兩個鬼精鬼精。”儀風帝斂去唇畔笑意,“行了,你也別跪著了。趕緊給我回東廠當差。明兒就名正言順了,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

燕凰玉扁扁嘴,不情不愿的磕了頭,“謝陛下。”

儀風帝又笑起來,“當督主還不高興?我看你是得了便宜賣乖。”

燕凰玉記百口莫辯,“我……臣沒有。臣……臣哪敢?”

“快起來吧。以后好好當差。”儀風帝清清喉嚨,“你那幾個兄弟打算如何處置?”

燕凰玉又叩了個頭,“臣想替他們向陛下求個恩典。他們的確為義父做了不少事。但他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還請陛下免了他們死罪,發配到梨子山采玉好了。”

馮嘉眉心跳了幾跳。

這位六爺可不是個善心人。

梨子山出美玉,卻因地勢險峻,開采極其不易。正兒八經的采玉人都不愿上山。可那些美的令人心折的玉石還是要有人去采。于是犯了重罪的人犯便是最佳人選。

燕凰玉不是在求恩典,而是想讓他那幾個兄弟不得好死。

馮嘉吞了吞口水,撩起眼皮睨著若有所思的儀風帝。

儀風帝淡淡的點了頭,“去到那里也能靜思己過。”

小命都難保了,還思哪門子過啊?

馮嘉腹誹著擠出諂媚的笑容,“陛下厚德。”

“還有件事……”儀風帝默了默,揮揮手,“算了,你先把東廠理清楚罷。”

燕凰玉謝了恩,單手撐著地面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緩了一會兒才告退出宮。

候在宮門外的白英見燕凰玉一瘸一拐的走出來,嚇的臉都變了色。他趕忙迎上前,扶住燕凰玉,“六爺,您沒事吧?”

“沒事。”宮門哐的一聲在背后合上,燕凰玉仍舊瘸著腿半倚在白英身上,“就是跪了會兒。”

“嗯?”白英詫異的看向燕凰玉。

他們六爺又不是紙糊的,跪了會兒能成這樣?

“明天任命的旨意就能下了。”

“真的啊?”白英激動的差點把燕凰玉摔出去。

真是太好了。六爺可是史上最年輕的督主。雖說前頭也就兩任督主,還都不得好死。但……白英想著想著就不怎么愉快了。

燕凰玉橫他一眼,“鬼叫什么?你以為這是好事?”

“不大好。”白英抿了抿嘴唇,安慰道:“六爺,您別多想。您跟計詢或是督……明匡不一樣。絕不會落得個凄涼收場。”

叫他這一說,燕凰玉郁悶極了。

看看阿發,再看看他身邊這個……

真是……

燕凰玉一邊嘆氣一邊搖頭。

白英以為他在為有可能不得好死發愁,思量再思量,硬著頭皮說道:“六爺別擔心,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燕凰玉嗯了聲,“別說了。我知道你……盡力了。”

白英不好意思的咧著嘴笑,走到馬車旁邊,胳臂一用力直接把燕凰玉架了上去。

燕凰玉認命的點點頭。

忠心耿耿還有把子傻力氣。

倒也不算太差。

“六爺,咱們去神機司嗎?”

燕凰玉瞧瞧天色,“這會兒該下衙了吧。”

“去看看唄。”白英跳到車上,“說不定裴神機使留下涮鍋子了呢。”

“那就去吧。”燕凰玉縮進大引枕里閉目養神。

裴錦瑤從宮里出來回府收拾幾件換洗衣裳,又跟裴老夫人和韋氏交代一聲,說是這段兒忙得在神機司住幾天。

裴老夫人心疼她日漸消瘦卻也幫不上忙,切切叮嚀殷殷囑托的直把她送到大門口。

裴錦瑤一到神機司就去書房細細研讀先祖手札。

小耗子和老文在灶間忙活晚飯。小密探伺候茶水,趁裴錦瑤歇眼睛的當兒,絮絮說著,“要是沒有您的平安符,六爺也躲不過這么大的災劫。唉,小的一想到六爺差點沒命,這心就抽抽兒的疼。”

裴神機使不接茬,下邊的話有點不好說。

小密探把心一橫,“也不知道那是個什么妖精,怎么就能將您親手畫的平安符弄成灰渣渣了呢。”

裴錦瑤心不在焉的嗯了聲,“阿發啊,你兜那么大的圈子不累嗎?”

累!怎么不累。

“可……六爺才戴了一天符就壞了,他……不大好意思張口再跟您討了。”

裴錦瑤噗嗤一聲樂了,“趕明兒我再給他畫一道就是了。難為你幫六爺周全。”

“不難為。”小密探搖晃著手,“您待六爺跟親兄弟似的。就算小的不開這個口,您也不會拂了六爺的面子。”

他屏住氣,認真又緊張的觀察裴錦瑤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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