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宦

420 蔓延

商在點頭如搗蒜,“草民句句屬實。”話音剛落,臉上又吃裴錦瑤一腳。蒙在眼睛上染血的白布滲出粘稠的血跡。商在吃痛,低下頭“哎呦哎呦”的哼唧。

“裴神機使……”儀風帝板著臉出言喝止,“你不要打他,讓他把話說完。”

沈閣老乜了眼儀風帝。心道:皇帝陛下無疑想要續命。要是真讓他續上百八十年……還不得亂套了?

“陛下。”沈閣老用手點指商在,“此人奸狡油滑,詭計多端。您不能信他。萬一徐令達派他來對您暗下毒手……”

余下的話不用說也足以令儀風帝頭腦瞬間清醒。

沈惟庸繼續說道:“更何況裴神機使一再提醒續命會被反噬。不管商在說什么都是廢話,倒不如把他退出去斬了,以免他妖言惑眾,蠱惑人心。”

商在顧不得臉疼眼睛疼,連連向儀風帝叩頭,“陛下,陛下,草民句句屬實絕無虛言。裴神機使不懂秘術才會有所誤解。”

“你還敢說那是秘術?”裴錦瑤抬起腿,亮出腳下的厚底小皮靴,“看我不踢你個滿臉花!”

當著皇帝的面濫用私刑,若是儀風帝真生氣追究起來,裴神機使沒有好果子吃。云海月忙趕忙攔阻,“裴神機使,您消消氣。”傾身附在裴錦瑤耳邊,聲音壓的極低,“您收斂些吧。倘若陛下治罪可不是鬧著玩的。”

裴錦瑤氣哼哼的抱起肩膀,“我不想讓他蒙蔽陛下!你聽聽他說的那叫什么話,什么秘術,什么我不懂。身為神機司唯一神機使,我什么不懂?”

她連春宮圖都看過,懂得可多呢!商在瞎了他的狗眼才會說她不懂。

誒?他真的瞎了一只眼。裴錦瑤恨恨的跺跺腳,“真是的討厭鬼!”

商在瑟縮著身子,往旁邊稍稍挪動半步,“裴神機使,草民的秘術您的確不懂。草民沒有說謊,也沒有蒙蔽陛下。”

裴錦瑤把臉扭向旁邊,小聲嘀咕,“巧言令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對儀風帝說道:“陛下,臣掐指一算,商在遭受反噬的時辰就快到了。”

裴神機使是在咯吱窩底下“掐指一算”的嗎?云海月暗暗搖頭。說謊話也得有個譜兒。要是商在沒受到反噬,那不就是罪犯欺君?

沈惟庸跟云海月想到一塊去了。他清清喉嚨,“裴神機使坐下喝口水潤一潤。”說著,朝裴錦瑤擠擠眼。

趁陛下沒有細問趕緊把這茬遮掩過去。要不然不好收場。

裴錦瑤信心滿滿,“多謝沈閣老,我剛才喝飽了。”

這孩子還擰巴上了。沈閣老長嘆口氣。她跟誰較勁呢。陛下真動了了續命的心思也不怕,把商在靜悄悄的處置了不就結了?裴神機使還是年紀太小,閱歷太淺。

商在忍著疼,對儀風帝躬身道:“陛下,草民絕不會受到反噬。”

儀風帝唔了聲,眼風瞟向裴錦瑤,“裴神機使,不是我不信你。然則……你對續命一事屬實……”

話未說完,儀風帝眼角余光瞄到商在那只受傷的眼睛汩汩冒出鮮血。血線從他臉上蔓延至前襟。

“他……他……流血了!”儀風帝手指顫顫,嘴唇抖索,“快!快!把人抬出去!”

馮嘉慌里慌張應了聲是,顧不得叫人和云海月一個抬頭一個抬腳把商在抬出殿外。粘稠的血跡滴滴答答落在金磚上,宛如一朵朵開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華。

裴錦瑤倨傲的昂起下巴,對沈惟庸說道:“沈閣老,我說商在會受反噬,就一定說話算話!”

沈閣老顰了顰眉。這跟說話算話有什么關系?

儀風帝臉色煞白盯著地上點點血跡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裴三沒有說謊。真的會受到反噬!撩起眼皮,再看向裴錦瑤的目光中多了些許依賴與信重。

“陛下,用陽壽續陽壽有損陰德。商在孤獨一生,無兒無女。這本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倘若他能回頭是岸……”裴錦瑤雙手背在身后,搖頭輕嘆,“可惜商在執迷不悟。不過,萬幸陛下沒有受他蠱惑。否則……”

儀風帝一顆心噗通噗通狂跳。好險!只差一點鑄成大錯。看來用商在的巫術續命這條路行不通。轉念又想,世上有別的延年益壽的方法或是靈丹妙藥……

沈閣老也后怕極了。方才他不多不少也動了心思。看來以后還是多多跟黑爺白爺套交情。可……跟黑爺白爺套交情沒有裴神機使不行。

沈閣老捻著胡須,裴神機使是個懂行的,回去找找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東西送給她。

金磚上的血跡很快被宮人擦凈,儀風帝還是覺得呼吸間有著淡淡的血腥。

馮嘉安置好商在特特換了身衣裳回來復命。

“商在怕是不成了。”馮嘉一想起商在滿身滿臉的血就一陣陣反胃,“云道長看著他呢。”

早點聽裴三的就沒這么多事了。儀風帝捏捏眉心,吐口濁氣。對了,裴三還說不能用邵皋來著。把他放到遼東更不妥當。

“邵皋還是留在京城吧。”儀風帝默了默,“調去遼東的人選你跟郭閣老再斟酌斟酌。”

沈閣老瞟了瞟裴錦瑤,點頭應是。

方才他的確有那么一點點不悅,可是現在他覺得裴神機使絕不是無的放矢。

她的話肯定要聽。

血人一樣的商在被一卷草席包裹著太抬出宮門。云海月抹了把臉,心有余悸的說道:“商在為何早不反噬晚不反噬,偏偏進宮的時候反噬了呢?”

裴錦瑤挺直腰桿,轉回頭向后邊瞄了一眼。兩個小黃門抬著商在的尸身吭哧吭哧走的很快,幾乎緊隨她與云海月身后。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裴錦瑤朗聲說道:“偏巧就趕上這個時辰,也是沒辦法的事。”

云海月點著頭,悶悶的嘀咕,“還真是巧。”

裴錦瑤拍拍云海月肩頭,故作老成的說道:“云道長北向那些有的沒的。您還是想想如何處置商在的尸身吧。”

這不是裴神機使的活么?云海月猶疑著問道:“那……您呢?”

“我去鄂國公府轉轉。”裴錦瑤抿著嘴偷笑,“我還沒見識過抄家封門。這就長長見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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