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宦

527 廢屋

里正抬手向西一指,“桑樹林子那邊二十來戶。這邊七十來戶。”

裴錦瑤踮起腳尖順著里正的手指看去。紅磚青瓦的農家小院在剛剛抽出嫩芽宛如婀娜舞娘的桑樹林中若隱若現。

怪好看的。

靴子底太厚腳有點酸,裴錦瑤扶著山鼠精胳臂,“丟孩子的人家都是那邊的?”

里正擺擺手,“不、不是。那邊一個,這邊六個。”

裴錦瑤看得差不多,腳跟落在地面長長舒口氣。可把她累著了。

“裴神機使這邊請。”里正兩手背在身后走上一條窄窄的斜坡,揚聲對著一戶人家喊道:“老幺家的,裴神機使幫你找孩子來啦!快開門!”

笨重的腳步聲在門后響起,“里正,您別哄俺了。裴神機使還管找孩子?”木門哐當一聲分開兩邊,穿著粗布衣裳的農婦探出半個身子,“他爹跟大順兒去山上去了,俺就不請您老人家進來吃茶了。瓜田李下的,好說不好聽。”

老文和小密探對視一眼。這娘們怎么陰陽怪氣的。

里正板起臉孔,“老幺家的,你看看這是誰?”橫跨半步露出身后的穿著道袍的裴錦瑤,“這位就是裴神機使!”

農婦揉揉哭得紅腫的眼睛,“呀!真是裴神機使?”快步走出來,打開木柵門,盯著裴錦瑤上上下下打量,“像!真像!跟由大包子說的一模一樣。”

小密探上前打個千兒,客客氣氣的說道:“嫂嫂,小的是東廠阿發,這位是神機司唯一神機使。她來由家村是想……想幫您找孩子。”

農婦眼眶里又蓄了淚,側側身子,“請進,快請進。”撩起衣袖一個勁兒擦拭眼角,“俺們家小順兒就喜歡聽由大包子講裴神機使捉妖的故事。他要是在家就好了……嗚嗚嗚……”

里正搖頭輕嘆,“小順兒還有個哥哥叫大順兒,老幺家攏共就倆兒子。小順兒丟了,大順兒跟老幺到處去找。唉!”

農婦脊背一僵,斜斜睨了眼里正,“您老不管這事,可不就得俺們自己找嗎?”

里正有些心虛的用眼角余光掃了掃裴錦瑤,梗著脖子說道:“我怎么沒管?丟孩子那天全村人都幫著找了。可……現在開始春耕了,家家都有活兒。總不能啥都不干幫你們找孩子不是?”

小密探覺得里正的反應有些不同尋常。按理說村里一下子丟了七個小孩兒,里正找不到應該報官才是。但是……他并沒有報官……

農婦一邊哭一邊忙活著給裴錦瑤端茶遞水還在院里支起小爐子麻利的做起了桑葉芽煮蛋。小密探和山鼠精幫她互打下手。

裴錦瑤也沒進屋就在小爐子旁邊坐下,端著熱茶小口抿著,“這處水甜……”

農婦眼眶含淚撲哧一聲樂了,“裴神機使的舌頭靈巧的很。由大包子說您愛吃鹵鴨舌,愛嗑瓜子,是不是真的呀?”

裴錦瑤一本正經的點頭,“真的。尤其愛吃野生葵花籽。不過,我祖母不許我嗑了,怕傷著牙。”

農婦哈哈地笑了,“京城的人講究可真多。”

里正捧著茶盞悶悶不放聲。

農婦將熱氣騰騰的桑葉芽煮雞蛋捧到裴錦瑤手上,從旁拽一個小杌子坐下,“您嘗嘗,家養雞下的蛋。”

裴錦瑤眉眼彎彎道聲謝謝,“我們神機司也養了只老母雞。”

農婦拍著大腿笑了,“哎喲,神機司還養雞……”

老文和小密探七嘴八舌的說老母雞說貴哥兒,把農婦逗得嘴都合不攏。裴錦瑤吃完桑葉芽煮雞蛋,撂下瓷碗擦擦嘴,莞爾笑道:“你這小院收拾的挺干凈,一看您就是個干凈人兒。”

裴神機使太會說話了。農婦心里熨帖,“莊戶人家家都一樣。”

里正沉聲道:“老幺家的在俺們村出名的勤快。”

他這句話取悅了農婦。她給了里正一個笑臉,抿著嘴唇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嫂嫂……”裴錦瑤握住農婦粗糙卻溫暖的手,“你們家小順兒不見了那天,村里沒來生人嗎?”

“沒有。”農婦回握住裴錦瑤的手,十分篤定的說道:“村里要是來生人多招眼吶。再說了,俺們家小順兒最怕生,他不會跟生人走的。”

老文想了想,“倘若那人是本村的村民呢?”

農婦被他問住了。張大眼睛驚慌的看向里正,結結巴巴的問道:“會、會不會真的是村里人干的?”

“不會。村里都是本分人。”里正回避著農婦的目光,“咱們村太平了這么多年……”

裴錦瑤哦了一聲,“以前不太平?”

里正沉默片刻,“以前……”

“老幺家的!”木柵門外站著五六個婦人,挑頭那個跟由婆子差不多年紀,“裴神機使來幫咱們找孩子了是不?”

農婦趕忙站起身,“是啊,是啊。裴神機使幫忙來了。”

婦人們進了門,像在自家一樣去拿小杌子圍坐在裴錦瑤身邊,不住稱贊她長得漂亮,有本事。

小密探和老文張羅著洗茶碗燒熱水,好一番忙碌。終于每個人手里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茶水,裴錦瑤笑著說道:“方才說道以前咱們由家村不太平……”

農婦眨巴眨巴眼,“俺是十一二年前嫁進由家村的……再往前就不知道了。”

婦人們齊齊看向里正,里正嘆口氣,“唉,說起來差不多有三四十年了。”揚手往西邊一指,“喏,西邊有間廢屋,原本住在那兒的由正有點小本事。”

小本事是什么本事?

裴錦瑤不解的看向里正。里正繼續說道:“就是會算卦看風水什么的。”

“他去道觀拜師學的?”裴錦瑤掐指一算,三四十年前應該不興當神機使了。為什么由正還要學卜卦?

“村里來了個道士就住在由正他們家。由正那會兒也就八九歲,整天纏著人家教他。那個道士被他纏磨的沒有辦法,也就隨便教教。”說話的是上了年紀的婦人。論輩分里正還得叫她一“二姑”。

“二姑,您記得挺明白。”里正拎起茶壺給她續上水,“道士走之后,由正反而更迷卜卦看風水了。不過,他有時候也能說得準。一來二去村里人也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