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宦

589 在劫

好東廠有東廠的規矩。老文不說他也沒辦法。張淼臉色愈發陰沉。羅子正從荷包離摸出一塊董糖放進嘴里慢慢嚼。

裴錦瑤眉眼彎彎,“雖說我們神機司人少……”抬手指指老文,“但是一個能頂一百個。”老文露出謙遜的笑容將小幾上的茶盞端給裴錦瑤,“你吃口茶潤潤嗓兒。”

裴錦瑤就著老文的手抿了一口。

羅子正忽然覺得嘴里的糖有點酸。他身邊怎么就沒有一個這么懂事的人?

議事廳的氣氛變得古怪起來。

張淼也在生悶氣。細作偏偏出在衙署,這讓他的面子往哪兒擱?

裴錦瑤瞥了眼張淼,含笑道:“張大人無需自責。灶上的大師傅做菜好吃人又勤快,家底還清白。您是君子,胸襟坦蕩。沒有防備也在情理之中。”

張淼心里熨帖,嘴上卻說:“如若此事屬實,我又豈能推卸責任。”

“張大人言重了。”裴錦瑤抻直腰桿,“等阿發把人帶回來問問就清楚了。”

張淼頷首應是。羅子正沒說話,又拿一塊董糖放進嘴里。

約莫等了兩盞茶的功夫,小密探反剪著柱子的胳臂將他推進議事廳。

柱子嘴里堵著塊臟兮兮的破布,乍一見到張淼眼中滿是哀求,喉間發出嗚嚕嗚嚕的聲音。大抵是在說他是被東廠探子冤枉的。

小密探正氣凜然抱拳拱手,“裴神機使,小的已經查明就是他散播流言。”

柱子一邊嗚嗚嚕嚕搖晃著腦袋一邊用怨怪的目光望向小密探。小密探輕蔑的睨他一眼,“你還省省吧,你爺爺我在東廠學的就是辨忠奸,識好壞!”

羅子正挑起眉梢。東廠還教這些?

裴錦瑤抖著肩膀露出壞笑,“不說實話有什么關系。給他加辣嘛!一桶不行就兩桶。我還沒見過誰的骨頭硬得過小辣椒!”

好想吃麻婆豆腐。張淼吞了吞口水,“那……帶他到刑房去審吧。”

裴錦瑤緩緩起身,兩手背在身后,略一點頭,“好!張大人羅將軍寬坐。”眼簾低垂輕視的目光在柱子臉上轉了一圈,“就他這樣的也就小半個時辰就抗不不勁兒了。”昂起下巴邁步走出去。

小密探和老文一個拽衣領一個拖胳臂將柱子從地上架起來,緊隨裴錦瑤之后。

張淼忍不住嘆道:“東廠探子干活就是利索。”

羅子正嗯了聲,“裴神機使教的好。”

將人帶到刑房,小密探和老文張羅著兌辣椒水拿黃表紙。

裴錦瑤手里攥著一把瓜子仁,翹起二郎腿沖著柱子笑。

怎么那么瘆得慌。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至下頜,柱子深吸口氣迎上裴錦瑤的視線。

裴錦瑤見狀笑得愈發燦爛,“你小子膽兒挺肥。”

柱子思量片刻,眼神中多了幾分憤怒,掩蓋住心虛和怯弱。

說句實在的,他也算是收到不小的驚嚇。天沒亮他就從妓館偷偷溜回自己家,睡的正香被人從被窩里揪出來,不容他爭辯嘴巴就給堵上了,一路帶回衙署議事廳他才鬧明白原來自己落在東廠小領班手里。

不對,是落在裴三手里。

裴錦瑤往嘴里丟一粒瓜子仁,“聽說的你的拿手菜是紅燜羊肉?”

柱子梗著脖子,嗚嚕嗚嚕的回道:“是又怎么樣?”

裴錦瑤想把他的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不怎么樣,就是問問。”慢慢嚼著嘴里的瓜子仁,眼里帶著笑。

明明是個笑臉,怎么就那么嚇人呢。

“你能吃辣嗎?”裴錦瑤單手搓著下巴,“要是能吃辣,咱們就不用多廢話。直接加就得了。”

柱子愣怔片刻,沒有反應。他又不是傻子。裴三問什么就答什么。翻個大大的白眼,扭轉頭用后腦勺對著裴錦瑤。

“呦呵,是個硬茬兒!”裴錦瑤樂得直拍巴掌,“太好了。可算遇上個硬茬子。待會兒我好好招呼你。”

老文拎來調好的辣椒面,身后跟了一串尾巴。

“裴神機使,衙差大哥們聽說您親自審問。都跟著來了。”

衙差們齊刷刷的沖著裴錦瑤抱拳拱手,態度恭敬,“裴神機使。小的們想開開眼界。”

怕且是張淼派人來盯著她呢吧。裴錦瑤莞爾一笑,“你們開完眼界回去跟張大人說說,省得我多費唇舌了。”

衙差們訕訕應是各自找地方站好。

小密探手腳麻利的把柱子綁在老虎凳上,特意打了個漂亮的死結,轉頭對衙差說道:“你們看仔細了,繩結要結的利索又要留有余地。否則的話,上了刑他越掙越緊手腕子很快就會勒腫。都是爹生娘養的,上刑就夠遭罪的了。要是再把腕子勒壞了,可就太招人心疼了。”

衙差們紛紛豎起大拇指,把東廠和燕督主好一通夸。

躺在老虎凳上的柱子恨得咬牙切齒。呵呵,東廠探子說人話不辦人事。口口聲聲招人心疼,那趕緊把他放了呀!

老文用巴掌大的小水瓢舀起一瓢辣椒水,“不能吃辣的用兩碗辣椒面兌半桶水。能吃辣的就得兩碗半或是三碗。超過三碗就得再多加水。要不然就成杏仁糊了,攪合不勻影響上紙。”

說到紙,小密探抽出一張黃表紙橫在胸前亮個相,“這紙是達州產的。綿軟筋韌全占齊了。綿軟上臉不刺不扎,如此一來才能將辣椒面的辣發揮到極致。”將手里的紙遞給衙差傳看,“筋,紙不容易破。韌,哪怕第一次手生蘸辣椒水蘸的多也不會扯爛。”

衙差們一邊摸索黃表紙一邊交頭接耳。

“沒想到講究這么多呢。”

“可不就是。”

“動刑還是得東廠……”

柱子盯著橫梁長長吐了口濁氣。紙還沒蒙在臉上他就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真是見了鬼了。

黃表紙傳了一圈最終回到小密探手上,“好了,廢話不多說。這就開始了!”伸手去蘸辣椒水,其中一個衙差怯生生從咯吱窩里舉起手,“阿發領班,他嘴里還堵著東西呢。”

動刑次要,審問才是主要的。堵著嘴不讓人說話哪行啊?

小密探擰起眉頭看了看衙差,“你當差沒多久吧?”

“是。小的年前剛頂了我爹的差。”

小密探沉著臉嗯了聲,“審完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