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宦

664 落寞

也罷,也罷。不過就是吃頓酒。糊弄過去就算了。而且花九跟燕六兄弟情深。他肯定不愿做父親手里的磨刀石。

劉儉打定主意,心頭一松。喚人進來為他梳洗更衣。

用過晚飯,裴錦瑤換上寢衣歪在大引枕里攬鏡自照。小密探坐在桌旁剝瓜子仁。裴神機使現在出息大發了,用瓜子仁就能將鬼祟打得滿腦袋大坑。他做屬下的臉上也有光。

“誒?阿發,你說我是不是胖了?”

小密探心尖一抖,擠出一絲笑容,“沒有的事。您干吃不胖,光長個頭!”

窩在門邊小杌子上繡花的山鼠精撩起眼簾瞥了瞥小密探。真難為阿發領班睜眼說瞎話。裴神機使有日子不長個了。別人不知道它是知道的。老文叔給裴神機使做的新袍子尺寸一點沒變。

也就是說,裴神機使個頭還跟以前一樣!

裴錦瑤放下銅鏡,抿嘴偷笑。

老文推開門,嘴里嚷嚷著,“祖宗誒,您喝完羊乳就歇了吧。明兒不是還得做法嗎?精神頭不濟哪行?”轉頭對山鼠精道:“灶上熱著羊乳,你去給裴神機使端來。”抬眼看向小密探,“發啊,快別剝了。剝太多吃不完就潮了。”

“老文快過來坐。”裴錦瑤拍拍床沿,“跟我說說有沒有瞧著順眼的地兒。”

老文暗暗舒口氣。小祖宗把昨晚那茬兒給忘了。

太好了!不枉他在外頭躲了一整天。

山鼠精和小密探放下手里的活計,去灶間的去灶間。收拾瓜子皮的收拾瓜子皮。

老文自己搬來小杌子放在床邊,“一共有三處還不錯的地兒。”說著,從袖袋里掏出一張寫滿字的紙,“您瞅瞅,方位朝向大小詳詳細細都在這上頭了。”

裴錦瑤十分滿意的點著頭,“你辦事就是妥帖。”

老文捏著袖口印印額角。他也是被逼的。要不是害怕裴神機使追著他問動手不動口那事兒,他早就回來了。

這么小的鎮子,巴巴轉悠一天著實難為他了。

裴錦瑤展開細看,手指不住掐算。眉頭松開又皺起,皺起再松開,終于露出笑容,“就這個了。”

老文抻長脖子湊過去一看,旋即便笑了,“您說巧不巧。小的也覺得這處好。這是鎮上富戶鄭義家的舊宅。現在沒人住,只有閽人在那看門。那閽人挺勤快,閑著沒事就打掃。宅子里挺干凈,東西也齊全。而且不臨街,僻靜的很。”

“行,就它了。”裴錦瑤從枕頭底下拿出鼓鼓囊囊的荷包塞進老文手里,“你還沒吃飯吧。先吃點零嘴墊墊。”

老文心頭一暖,“小的方才在灶間墊吧一口,不餓。”將荷包推回給裴錦瑤,關切問道:“小的聽翟道長說,那個鬼祟沒了?”

裴錦瑤顰起眉頭,“我竟然沒看出來鬼祟手腕上的是印不是符。”黑亮的大眼往門口瞟了瞟,壓低聲音,“這事不能讓云道長他們知道。否則的話……反正你不許說!”

老文笑瞇瞇的應是,“您放心,小的跟誰都不說。”

“那個鬼祟提到過一個東字。就是不知道是道觀還是人名。”裴錦瑤揪著老文衣袖甩兩下,“你幫我想想。”

“成,小的幫您想。”老文思量片刻,“小的知道有個東華觀。至于姓東的道人……好像沒有。要不這樣,小的寫信回去讓白英幫忙查查?”

裴錦瑤屈起食指搓搓下巴,小聲叨咕,“也行吧。姓東的本就不多。還得是道人恐怕大夏也沒幾個。”

“您說的是。”老文收起笑容,沉聲道:“胡成宗往咱們興隆鎮來了。明天應該就能到。”

裴錦瑤興致勃勃的瞪大眼睛,“是嗎?”

老文篤定的點點頭。

“太好了!”裴錦瑤喜上眉梢,“老胡終于按捺不住了。趕明兒咱們好好招呼他!”

話音剛落,山鼠精端著羊乳進了屋,徑直走到床前。

老文捧起羊乳送到裴錦瑤嘴邊,“那些費腦子的事先放一放。快喝,喝完趕緊歇著。”

裴錦瑤就著老文的手咕咚咕咚把羊乳喝個底朝天,抹抹嘴,挑眉說道:“你看,喝羊乳跟喝雞湯一樣都得動口。動手不行。”

老文差點把碗摔地上,“是是,您說的都對。睡吧,睡吧。”起身吹熄蠟燭,張開胳臂連推帶搡把山鼠精和小密探推出屋外。反手關上門,長舒口氣。

裴錦瑤還沒明白過來怎么回事,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對著緊閉的屋門大聲喊道:“明兒咱們再詳細說這事!我記性好著呢,且忘不了!”

劉俶死后,宮中從沒像今天這般熱鬧。

四皇子劉儉滿面春風坐在儀風帝下首的位子,含笑望著前來為他洗塵的大小官員,心中生出萬般豪情。

今天他是皇子,說不定明天就是太子。視線越過身姿曼妙的舞姬,看向坐在末席的花九。雖然他臉上洋溢著笑容,眼神中卻透出令人心疼的落寞。

劉儉暗暗搖頭。花九跟他那些豺狼似的義兄弟不同。否則,燕六也不會獨獨留他在京城。

燕凰玉的視線有意無意在劉儉和儀風帝之間徘徊。儀風帝貌似對劉儉非常滿意,席間數次稱贊。

然而,究竟有幾分出自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燕凰玉垂下眼簾淺淺笑了。

今晚沈惟庸話不多,吃的也不多。但是他跟殿中所有人一樣笑容燦爛,欣賞歌舞的時候和著拍子輕聲吟唱。

說是洗塵,更像打敗叛軍的慶功宴。

郭正湊到沈惟庸耳際丟下一句,“要是小裴在肯定更熱鬧。”便又干了一大杯酒。

正因為小裴不在,皇帝陛下才如此開懷。沈惟庸捻起胡須,朝郭正笑了笑。視線橫掃,看向花九,再掃回來,看向燕凰玉。

皇帝陛下不僅忌憚小裴,還對燕督主隔了心。

這段一路唱回京城的蓮花落可不是用耳朵聽的。還得會揣摩,懂得今上的心思。可……又有幾個人能猜得準?

沈惟庸看向吃酒吃的面頰泛紅的儀風帝。皇帝陛下沒賞賜燕督主,反倒給花九弄了個座兒。個中意味不言自明。

大伙兒都揣著明白裝糊涂。嘖嘖,不容易,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