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宦

671 虛浮

鼓打二更,胡成宗迷迷糊糊張開眼,盯著帳頂看了片刻,長長吐了口濁氣。副將趕忙擰了個熱巾子遞到他手邊,“將軍,您醒了。”

胡成宗坐起身,接過巾子抹把臉,“什么時辰了?”

“二更天。”副將笑著說道:“不急。裴神機使還沒派人來請呢。”

胡成宗面色陰沉,喃喃自語,“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扛得住。”

副將附在胡成宗耳際,小聲安慰,“您別擔心。”

胡成宗斜眼睨了睨他,氣悶的捶打床沿,“真憋屈!”

副將臊眉耷眼的點點頭。可不是憋屈嘛。他們向來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聲說話。現如今可倒好,弄得跟做賊似的。

胡成宗彎腰套上靴子,緊了緊腰帶,“走,下去看看!”

副將亦步亦趨跟在胡成宗身后,“您不等裴……裴神機使來請?”

胡成宗停住腳步,想了想,說道:“不等了。神機司不是東廠探子就是妖精,看見就渾身不舒坦。”

“那個妖精還成。”副將小聲嘟囔著,跟著胡成宗出了房門。

整間客棧都被裴錦瑤包下。吃過晚飯后,老文特特叮囑伙計和掌柜早早歇了。聽到任何動靜都不要大驚小怪。

掌柜簡直將裴錦瑤奉若神明一般。豈敢不從。

是以,這會兒客棧里頭靜悄悄,一點動靜都沒有。胡成宗背著手在前面走,狐疑的挑起眉頭,“怎么回事?不是說好二更樂呵的嗎?”

副將快步跑到樓梯口,向下望了望,扭轉頭笑著回道:“裴神機使在下邊等著您呢。”

裴三還算懂事。胡成宗微微揚起唇角,緩步走下樓梯。

裴錦瑤聽見動靜,抬頭看向胡成宗,淡聲道:“將軍果然守時。”

粉雕玉琢的小臉在昏黃燭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嚴肅。小密探、老文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云海月、池太醫和翟三清圍坐在桌旁。

其他幾位自不必說,都是見慣大場面的。唯獨池太醫眼中隱隱有些期待。原本裴神機使不想帶他玩。他是走了阿發領班的路子才混上個座兒。

不容易啊!池太醫感激的看了看小密探。還是阿發領班在裴神機使跟前面子大。

胡成宗唇角微彎,“裴神機使久等了。”

“沒事兒。”裴錦瑤翹起二郎腿,捏起一小撮瓜子仁放進嘴里,含混不清的繼續說道:“早來早樂呵。”

如此怠慢的態度令胡成宗頗為不悅。但他臉上仍舊維持著恰當的笑容。

待胡成宗落座,裴錦瑤給小密探遞給眼神。小密探清清喉嚨,高聲喊道:“把人扛上來!”

等了片刻,不見人影。小密探面帶不耐,再次高喊,“把人扛上來!”話音落下,紛亂的腳步聲響起,其中還摻雜著山鼠精的細聲叮囑,“用手扶著點,對對。你看著腳底下,別松勁兒啊。”

石泉肩頭扛著老道,山鼠精張開手臂從旁護著走了進來。

裴錦瑤唇角抿成一字。不過就是扛了個人,就把小石子累得氣喘吁吁腳步虛浮。真不如小耗子。

小密探趕忙俯下身子,對裴錦瑤說道:“您容他再練練。”

裴錦瑤緩緩頷首,“咱們神機司不養閑人。要是練不好……”視線在石泉臉上轉了轉,“就送東廠去。”

石泉心尖顫三顫。去到東廠他還能有活路嗎?分神的當兒,左腳絆了一下差點把肩頭上的老道甩出去。虧得山鼠精眼疾手快扶了石泉一把,他才能穩住身形。

裴錦瑤搖著頭說道:“讓小耗子帶一帶小石子。”

“得嘞。小的明兒就給小石子安排上。”老文說著,朝山鼠精和石泉擠眼睛。

石泉趕忙含笑道謝,“小的得令!”快步走到桌前,將道人放在地上,抱拳拱手,“裴神機使,人已帶到!”

裴錦瑤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行了。下去把氣兒喘勻了多喝幾碗水。”

石泉訥訥應是。

裴錦瑤用手點指著絡腮胡老道,問胡成宗,“胡將軍,您想怎么樂呵?”

胡成宗呵呵地笑了,“我嘛……怎么都成。”認真端量端量絡腮胡老道,驚奇的咦了一聲,“他怎么不動彈?”

“中了我的定身訣,他動不了。”裴錦瑤揚手指了指絡腮胡老道,喝聲:“破!”

小密探和老文對視一眼。他們裴神機使又長本事了。

絡腮胡老道應聲緩上一口大氣,“哎呦我的親娘!”驚恐的四下望望,“我這是在哪兒啊?”

小密探上前一步,冷著臉斥道:“當然是在我們裴神機使的五指山里!你要是個精的就老老實實問什么說什么。”

絡腮胡老道揚起臉看看小密探,眼風橫掃再去看裴錦瑤,最后看向胡成宗。視線在胡成宗臉上停頓片刻很快便垂下眼簾,“您要問什么盡管問就是了。”

這么快就服軟了?小密探兩手抱著肩膀,睨著絡腮胡老道,沉聲發問,“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我……”絡腮胡老道眼中剛剛現出一絲猶疑,小密探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軟劍,銳利的劍尖抵在老道太陽穴,“你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絡腮胡老道吞了吞口水,“知道,知道。小姓術甲……”

“你不是姓東嗎?”厚底小皮靴在地上跺了跺,裴錦瑤面露不耐,吩咐小密探,“他不說實話,把耳朵切了喂狗!”

小密探擰起眉頭,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左耳還是右耳啊?”

“左耳還是右耳?倆都切了的話……”裴錦瑤很是苦惱的搓搓下巴,“把掌柜的叫起來問問,誰知道他們客棧的狗飯量大不大。要是一頓吃不了倆耳朵,切了浪費。”

“祖宗誒!”老文掏出纖塵不染的白帕子印印額角,小聲說道:“術甲是東真的姓氏。”

絡腮胡老道一個勁兒點頭,“沒錯,沒錯。”

“他不姓東?”粉白的小拳頭重重捶桌,裴錦瑤十分不滿,“什么時候改的姓?”

“我……我沒改姓!”絡腮胡老道欲哭無淚,“一直都姓術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