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宦

758 忠言

石泉和尹天一故作鎮定的抻長脖子望向大石。

這一看不要緊,石泉二人不由得倒吸幾口涼氣。祥瑞的的確確是夾餡兒的,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餡兒。

被雷劈成兩半的黑石,斷面光滑好似銅鏡,一塊刻著石破出明君,另一塊刻著天定之人……

石泉和尹天一急的直撓頭,人字兒后邊黑漆漆一團,像是被人用刀胡亂劃過,看不清楚是什么。

裴錦瑤喚聲,“小石子!”

石泉半刻都不敢耽誤,立馬向前跨一步,“小的在。”

“你給大伙兒念念吧。”

石泉微微躬身,用手點指著大石,朗聲道:“這塊是石破出明君,這塊是天定之人……”抬眸看向裴錦瑤,壓低聲音,“余下的字兒瞧不清楚。”

裴錦瑤點點頭,端起高人的架勢,“不是不清楚,而是……時機未到!”

剛剛還在鼓噪的百姓們瞬間安靜下來。

石破出明君……就是說皇宮里那位得讓賢了?

哎呦喂!這是好事兒啊。

百姓們抑制不住的揚起唇角,但是很快又都蹙起眉頭。天定之人不會是那位二皇子吧?

他……能是明君嗎?

裴錦瑤收回視線,喚聲,“小尹子!”

尹天一精神抖擻,“小的在。”

“你在這邊收拾收拾,我進宮向陛下復命……”話未說完,裴錦瑤掩唇一通猛咳。

百姓們不由得為她捏了一把汗。裴神機使比剛回京那會兒虛弱太多。她要是真夭折了,神機司那些神機使能頂事兒嗎?

小隋子繪聲繪色的向儀風帝回稟完畢,便躬身立在原地。

天可憐見,那什么“石破出明君”不是他說的,是雷劈出來的!

捧著藥碗的二皇子垂下眼簾默然不語。可惜關鍵的字模模糊糊,究竟……是不是他?

馮嘉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堵死死的。外邊怎么鬧出這么大的事?好嘛,祈福成了警示,天降祥瑞成了天降讖語。

更要命的是……皇帝陛下就快不是皇帝陛下了?!

馮嘉只覺得脊梁桿子冒冷汗。撩起眼簾斜斜瞟向二皇子。他要是當了皇帝……馮嘉抿抿嘴唇。

不大好吧……

但愿老天開眼,賜下一個體貼人的主子。

他正琢磨的起勁,小黃門趨步進到殿中,“裴神機使求見。”

裴三挺懂事。不等宣召就來了。儀風帝挑起眉梢,“宣吧。”

小黃門應聲是退了出去,等不多時,裴錦瑤佝僂著背緩步走進來給儀風帝和二皇子見過禮便垂手立著,似是在等儀風帝發問。

尹天一和石泉做法的時候她就看見宮里的馬車了。儀風帝派人打聽消息,她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現而今,他誰都不信。

裴錦瑤垂下眼簾,遮擋住眸中不屑。

“天降祥瑞被劈成兩半兒了?”儀風帝斜倚著大引枕,微微顰起眉頭,“上邊……還寫的字兒?”

小隋子動了動嘴唇,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那不是寫的,是刻的!幸虧他帶著千里望。要不然肯定抓瞎。

裴錦瑤耐心的解釋,“是,祥瑞的確被雷劈了。”

被雷劈不丟人,沒什么需要避諱的。

“上邊的字跡乃是渾然天成,并非出自誰人之手。”裴錦瑤撩起眼簾,目光沉沉看向儀風帝,“陛下若能順應天意,也算是造福蒼生。”

“混賬!”儀風帝揚手拽下垂在床柱旁邊的鎏金香薰球狠狠摜在裴錦瑤靴子前,香丸骨碌碌滾出老遠。

裴錦瑤似乎早就預料到儀風帝會發怒,不僅神色如常,甚至眉頭都沒皺一下。“陛下,您是天子,就該聽從上天的旨意。”

裴三是在逼他禪位?她吃了雄心豹子膽?儀風帝面色陰沉,胸膛不住起伏。仿佛下一刻就會喚來紅甲將軍把裴錦瑤拖出去斬首。馮嘉暗叫一聲不妙。陛下的樣子顯然是氣急了。他不會一氣之下殺了小裴吧?

不行!不能讓小裴就這么死了。

“裴神機使!”馮嘉豎起眉眼厲聲喝道:“不可對陛下無禮!”轉身面向儀風帝,十分恭謹的說道:“依奴才愚見天定之人就是陛下。您是仁人圣君,舉世無雙!”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寢殿里的宮人和二皇子也跟著跪倒山呼萬歲。

裴錦瑤撩起袍子直挺挺跪在地上,凝視儀風帝片刻緊抿唇角俯下身子。

今兒個她就是來給老頭子添堵的。最好堵的他一命嗚呼。

可惜啊,可惜。老頭子還挺皮實,一時半刻死不了。

儀風帝面色稍霽,眼風掃向固執己見的裴錦瑤,氣又不打一處來。裴三什么時候變的如此不懂變通?

留她何用?

馮嘉見儀風帝若有所思,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給他捋順心窩,“陛下,您保重身子,千萬別動氣。”

他一邊說一邊給裴錦瑤使眼色。快找個由頭出宮吧。等陛下消了氣再說也不晚吶。

裴錦瑤恍若未見馮嘉就快抽筋的眼皮子,沉聲道:“微臣忠言直諫,萬望陛下……”

儀風帝一把拂開馮嘉,大聲嚷嚷,“叉出去!把她叉出去!”

哎呦,乖乖誒!叉出去緊跟著就得殺頭了。馮嘉嚇得心肝亂顫,恨不能堵住儀風帝的嘴。情急之下,馮嘉從桌上端起溫水喂到儀風帝唇邊,“陛下,您喝點水順順。”

儀風帝本不想喝,可是他還真有點渴了。索性就著馮嘉的手抿了抿。馮嘉側側身子,把裴錦瑤擋的嚴嚴實實。

守在門口的紅甲將軍得了令兒,一左一右拐住裴錦瑤的胳臂輕輕松松把她拖出殿外。

皇帝陛下只說叉出去,沒說把裴神機使砍了。紅甲將軍把她撂在地上,拱拱手,道聲:“多有得罪,您多包涵。”轉身就走。

誰敢得罪裴神機使啊。雖說她快夭折了,但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裴錦瑤爬起來,拂掉身上的土,一步三咳嗽的走出宮門。

小密探小跑著迎上前,關切問道:“您渴不渴,累不累,餓不餓?”

從崇賢殿到宮門實在太遠了。咳嗽咳的她肺管子都疼。裴錦瑤耷拉著臉,“渴,累,也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