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道歉是假,來探聽虛實倒是真的。林小滿玩味地支起窗子,往外看了一眼。
一個約莫五十歲,穿著中山裝的男人正站在院子中,眼里精光閃爍,一看就不是好糊弄的人。
他后面站著一個三角眼,蛤蟆鼻子厚嘴唇的年輕男人,一臉猥瑣氣,應該就是羅二狗了。
羅二狗旁邊,還有一名身姿挺拔,站得筆直筆直的男子,這名男子生得濃眉大眼,英武不凡,身上帶著濃濃的軍旅味道。
林小滿轉頭,牽起了王紅梅的手,朝著鄭嫣說了句:“找麻煩的人來得挺快,鄭醫生要是沒什么話說了,我和紅梅姐就不好摻合你的事兒了,我們得回小王村了。”
“別,別走,我答應你,不管你要什么代價,我都付。你幫我,幫幫我,好不好?”鄭嫣撲過來,抓住了林小滿的一只胳膊,花容失色地哀求道。
林小滿睨著鄭嫣,認真地問道:“真考慮好了?我這人做事一是一,二就是二,眼里不容沙子,要是有人答應了我的事情辦不到,我會讓她付出十倍百倍千倍的代價!”
鄭嫣忙不迭點頭,“想好了,真的想好了。你真的有辦法幫我?”
“跟我出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林小滿帶頭,拉開了門,鎮定自若地走了出去。
王紅梅緊隨其后,鄭嫣抓著林小滿胳膊,林小滿也沒讓她放,就這樣一拖二來到了院子中,和羅書/記等人打了個照面。
羅書/記盯著站在前面,像一面擋風墻似的林小滿看,林小滿絲毫不露怯,大大方方的任他看。
一個公社大的有幾十個村,小的也管著十幾個村,轄下幾千戶人,羅書/記這位置一直坐得挺穩,也是一個極有手段,極有眼色的人。
形形色色的人他見過不少,可像林小滿這樣,一點也不忌諱給一個陌生男人打量的女人,甚至敢于平視著他,不露怯也不露任何情緒的女人,他倒是第一次見。
不管是結婚沒結婚的年輕女人,碰上一個陌生男人打量,大多都會羞澀和覺得難為情,或者惱怒認為對方不正派。
她的表情太平靜了,平靜得像一座平靜的湖面,可你不知道那湖下面,到底有多深,裝著些什么東西。
“這位女同志是…”羅書/記在林小滿臉上找不到突破口,就轉臉看向鄭嫣。
鄭嫣瞟了林小滿一眼,沒說話。
羅書/記愣了一下,又把注意力放在王紅梅身上,“這不是小王村的王紅梅么?這是來找鄭醫生看病的?”
王紅梅笑了笑,也學著鄭嫣的樣子,瞟了一眼林小滿,也不開腔。她雖然不知道林小滿要做什么,但是她幫不了忙,卻也不添亂。
羅書/記終于明白過來,這三個女人之中,林小滿是頭頭。
羅書/記放棄打官腔,改為親和地笑了笑,用一副鄉里鄉親的語氣問:“這小媳婦兒是哪家屋里的?不卑不亢,滴水不漏的,怎么這么能干啊?”
你以禮待我,我也回你禮貌相待。你要耍官腔,誰又怕過誰?
林小滿見羅書/記先笑了,她也淡淡地扯著嘴皮子笑了一下下,“羅書/記好,我不是羅家公社的,我是九里屯駐防營區的軍嫂,既然是隨軍的家屬嘛,那膽子自然是比普通人大一些,倒讓羅書/記見笑了。”
不僅這表情滴水漏,這話也說得滴水漏,找不出一絲毛病。
羅書/記聽到九里屯的時候,就暗暗地用眼角余光掃了右后側的羅宗,眼皮子輕輕地抖了兩下。
羅宗搖了搖頭,他也不認識林小滿。
羅書/記這心里就益發沒底,正在他考慮著要如何找個由頭牽引出那件軍衣時,林小滿笑瞇瞇地開口了。
“羅書/記這是得了什么病?自己走不了?后面這兩人兒,是扶您來的還是抬您來的?”
羅書/記聽了這話,眉毛就是一擰,尷尬地笑道:“不是,我們不是來看病的,我們是來找鄭醫生的。我這兒子不成器,惹到鄭醫生了,我這不是帶兒子過來賠個禮道個歉什么的嗎?鄭醫生找了個當兵的對象,好歹是同個公社的,我也順便想來關心關心,看看這鄭醫生的對象是個什么樣的人。
鄭醫生的爸爸也是為了抗洪才被水沖沒了的,他的女兒,我做為一方地方官,自然該照應一二的。她就相當于是我干侄女一樣的晚輩…自然也擔心她太年輕不知事兒,萬一碰上個信口雌黃卻沒啥擔當的男人,誤了一生哪。”
你知道你兒子不成器,他糾纏鄭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管管他,非得等惹出火來了才來賠禮?
你明知道鄭嫣的爸爸是抗洪救人時沖沒了的,你還放縱你的兒子來占人家閨女便宜?還好意思說自己是什么父母官,還干侄女兒,還關心…
這羅書/記果然是個不要臉的,道貌岸然的不要臉。
羅二狗是明著不要臉,他是陰悄悄兒的不要臉,還會扯嘴皮子官司得很,不僅做了這不要臉的事兒,還要給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圓臉。
鄭嫣見林小滿沉默,再抬頭一看,那羅書/記,就如同是狼一樣盯著她在看,目光中充滿了警告的探詢。她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兩腿發軟就要往下蹲。
林小滿伸手撐了她一下,“這來者是客,鄭嫣,你還是去端兩只板凳來,給客伙坐一會撒。羅書/記管著這十里八鄉,事務也繁忙,不會在這兒久呆,就是來表示一下關心,可你做為主人家,讓人家站著說話,可就不好了吧?”
鄭嫣手腳發軟地上了臺階,找了幾只凳子出來,幾人才落了座。林小滿又讓鄭嫣去端水。
羅書/記連忙擺手道:“別麻煩了,別麻煩了,我不口渴,說幾句,把事情搞清楚了就走的。”
“哦,那既然羅書/記他們不渴,就不必端他們的水。我渴了,就給我和紅梅姐端碗水來唄。”林小滿像是聽不出羅書/記這是客套話似的,直接免了人家的水。
羅書/記突然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鄭嫣去端水的時候,羅二狗就站了起來,說是要去幫忙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