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林沒答應,而是轉移話題:“初一那天,田支書跟我說是你喊人救的我,既然他都知道了,你家里人怎么會不清楚?”
“我......”牛盼娣低下頭,有些難為情:“我知道,我爹我娘要是知道了是我喊人救的你,他們肯定會讓你和顧知青給糧給錢,而且還不能一次性了斷,說不得得纏你們一輩子。
那樣我會愧疚,會覺得是自己害了你們。
所以找人的時候多了個心眼兒,看見雪英姐還有鳳姐在不遠處聊天,就跟她們說你出事了。
雪英姐當時被嚇住了,也不敢過去,只擺手讓我去喊人。
我就這么著,喊來了大隊長,還順帶叫上了楊大夫。
原本還有些忐忑,怕她倆說錯話,誰知剛過去,雪英姐就把功勞攬她身上了。我......”
牛盼娣抿了抿唇:“雖然不太高興,但也確實舒了口氣。雪林姐,我太了解我爹娘了,他倆根本就沒把我當人看。
我不想孝順他們,也不想待在這里。等我長大了,嫁了人,離開這個家就好了。”
雖然還不確定牛盼娣說的是真是假,可她那雙眼睛里的認真,讓陳雪林的心微微有些刺痛。
這姑娘才多大啊,就對家里那么失望。這老牛家該是怎樣的龍潭虎穴?
“你今年多大?”陳雪林問。
“十四!”牛盼娣答。
陳雪林打量了一下她的身板,發現又瘦又小,怕是說成十一二歲都有人信。
她猶豫了下,問道:“你覺得你爹娘,會給你找個什么樣的婆家?”
“彩禮高的!”牛盼娣不在意地說:“我不在乎對方是什么人,只要能離開老牛家就行。”
陳雪林:“......即便是老光棍,老鰥夫,二流子,傻子,癱子,瘸子?”
牛盼娣不說話了,神情很是落寞。
因為她知道,陳雪林說的,差不多就是她的未來。
她不甘心,可她能怎樣,反抗嗎?呵,她爹她媽能打死她!
或者逃?她沒錢沒票,還沒介紹信,能逃到哪里去!
陳雪林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要知道,嫁人是最差的出路。面對問題不能逃避,你要學會主動出擊。”
“雪林姐?”牛盼娣有些不明白陳雪林的意思。
“你看本善哥,上了大學有了工作,往后娶媳婦兒,八成不會找鄉下姑娘。而且田叔夏嬸兒也得考慮他的意見。”
牛盼娣臉色一白。
陳雪林懷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這丫頭該不會是看上田本善了吧。
可千萬不要啊!那不妥妥的炮灰?
牛盼娣很快反應過來,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念書?”
“嗯,有了文化就有更多選擇,將來說不定能到城里工作。你都離開第三生產大隊了,你爹你娘總不能還把你嫁給那些歪瓜裂棗吧?”
牛盼娣年紀還小,真努努力,說不定還能考個大學呢!
為了打消牛盼娣可能存在的某種心思,陳雪林俯身到她耳邊,輕聲說:“只要進了城,就有大把的優秀男同志供你選擇。像田同志那樣的,不在少數。”
陳雪林發現牛盼娣眼睛都亮了,心想這個大餅畫得真不錯。
可很快,她眸光就黯淡了下去。
“怎么了?”陳雪林問。
“我爹娘是不會讓我上學的?”牛盼娣有些絕望地說。
“你可以偷偷自學啊!”
陳雪林看著牛盼娣,目光灼灼地說:“盼娣,你知道我為什么跟你說這些嗎?不是因為你救過我,而是,我覺得你是個不甘向命運屈服的人!我相信,你會找到辦法的!”
她沒說自己教,因為她現在的人設,還是個大字不識的村姑呢。
也不會給顧知青找麻煩,因為這是自己的事,她不能連累別人。
還有就是,她想看看,牛盼娣會怎樣做。
牛盼娣仿佛被這情緒感染到了一般,點點頭:“雪林姐,我知道了,我會做到的,謝謝你!”
陳雪林笑笑,低頭看了眼柴火:“我幫你抬回去吧!”
牛盼娣也沒拒絕,不過把大部分力道壓到了她自己這邊。
陳雪林心想,還真是個貼心的姑娘。
很快,兩人就到了老牛家。
此時天已經黑透,還沒進院兒,陳雪林就聽見兩道聲音在罵牛盼娣。
挺難聽的,可牛盼娣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想來是聽多了,習慣了。
她壓低聲音說:“雪林姐,你快回去吧,當心我娘看見你。”
陳雪林也有些憷這種潑婦,就點點頭:“那你自己小心。”
放下柴火,往前走了幾步。可還是不放心,就扭過頭來看。
見牛盼娣跟她揮了揮手,陳雪林這才徹底走開。
回了家的陳雪林不知道,牛盼娣因為回來晚了,耽擱了老牛家開伙,被罰晚上不能吃飯。
不過倒是挺開心的,因為牛盼娣能感覺到,陳雪林是真的關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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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顧城一覺醒來,稍微收拾一下就出門了。
因為要去打聽于曉寒的事情,怕被人跟蹤,所以顧城出來得很早。
也確實如他所料,天才蒙蒙亮,鴨舌帽還沒有過來這邊盯梢。
他七拐八繞,來到一處人跡罕至的荒宅。
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打滿補丁的衣服穿上,再用化妝品改變一下膚色。
加上幾條皺紋,再貼個胡子,顧城英俊不再,看起來跟個糟老頭子差不多。
戴上棉帽子,換上布鞋,等到八點半,佝僂著背,晃晃悠悠去了鋼鐵廠。
此時,鋼鐵廠的工人已經上班。大門口空空蕩蕩的,只有門衛大爺在里頭吸著旱煙。
顧城上前敲門,大爺滿臉疑惑:“找人?”
顧城憨憨一笑,從兜里掏出盒煙遞給對方:“師傅,能跟您打聽點事兒嗎?”
老馬眼睛一亮,一手把人拽了進來。
把煙揣兜里,問他:“啥事兒啊?不該說的我可不說!”
“不敢不敢,咱就鄉下人,哪敢打聽那些呀。”顧城雙手擺了擺,還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樣。
“就是前兩天,有個媒人,上門說要給我家姑娘說親。
我尋思著,人鋼鐵廠的好小伙兒,能看得上我家大妮子?別不是哪個二流子過來騙婚的吧!
這不,天剛亮,我家婆娘就催我過來打聽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