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昌的話一說完,房間里就立刻靜了下來。從笑語歡聲到瞬間的安靜,只是一瞬間,突兀之極。就連被何氏半摟半抱在懷里的松哥兒,也似有所覺,吮著麥芽糖睜大了眼,在屋中眾人臉上掃來掃去。
于清瑤微笑著,目光落在仍然滿面笑容的林華清,腳步微錯,手已悄悄在后面牽住他的衣角。雖然此時此刻,不好當著眾人的面卻握林華清的手。可是她只希望自己這微不可察的動作能給予林華清一點支持。雖然她心里很清楚,能在林家風風光光過了十幾年,林華清已經強大得無需人在后支持。可是,她就是想那樣做。
雖然沒有回頭看向于清瑤,可是林華清的手卻是悄悄背到身后,就那樣直接抓住于清瑤牽著他衣角的手。
垂眉淺笑,于清瑤沒有掙開手。就那樣任由他握著,聽著他平靜而淡然地笑道:“三哥又想賽馬?我只怕‘紅焰’沒輕沒重的,傷了你那匹‘黃云’呢”雖然是在說馬,可是那傲然的語調,卻讓林震昌怒意更熾。
“若是傷了,那是‘黃云’沒用你放心就算真的傷了,我也不會讓你賠你只管留著你的私房銀子就是……可要是輸了,你就要當著大家的面,跪在母親面前,好好認錯”
于清瑤心中一動,抬起頭來,看著不掩怒意的林震昌,突然間就意識到這位三哥,突然間揪著林華清賽馬,可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想要為母親出一口氣啊只是他這樣赤.裸裸地說出來,一番好意也難討好趙氏了。
果然,林震昌話才說出,趙氏已經嗔怪道:“你這孩子,說什么呢?哪里還有點做兄長的模樣?你四弟何錯之有?還說什么認錯你快點向四弟賠個不是才是真的……”
“母親,”林震昌抱屈:“母親,你這些年就是太寵四弟,才把他寵得這樣尊卑不分。昨天的事,我都聽說了。他那樣縱容著弟妹跑到母親這里鬧,又自己撒潑,簡直是大逆不道要是這樣,母親也縱容他,他日后豈不是……”
林震昌沒有把話說完,趙氏已經厲聲喝斥:“閉嘴你現在就是孝順嗎?什么時候,你居然也這樣逆著娘的意思了?”一面喝斥,一面抬頭去看已經端坐在座位上,由丫鬟服侍著凈面的勇義侯。
而在趙氏身后的雨霽也是沖著林震昌擠眼示意。顯然是要他不要再說出沖撞趙氏的話。林震昌抿緊了嘴角,雖然瞥向林華清的眼神仍是憤憤不平,卻居然果真沒有再說話。
于清瑤目光微閃,心里倒是暗覺好笑。
轉目看去,屋中眾人表情各異,只是不管什么表,倒是都把目光落在這邊,或是直接或是隱晦,眼中倒都是有些看熱鬧的意思。
何氏攬著孩子,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她身邊的林若峰目光忽閃著,雖然刻意掩飾,卻到底遮不住眼底那一抹幸災樂禍之色。
于清瑤微微皺眉,可轉念一想,卻又釋然。
林家沒有女兒,四個兒子里,最不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排行為二的林若峰了。不是嫡子,又不如林華清受重視。生母是地位卑微的妾室,甚至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趙氏未曾發言,都不能出席家宴。除了第一個生下林家長孫外,他再沒有別的成就。而且,因長孫得利多的到底還是何氏,他在林家似乎仍是那個可有可無的二爺。
長久以來,林若峰就是心理有些不平衡,也是正常的。她又何必覺得林若峰幸災樂禍是種錯呢?
相較于二房夫婦兩個明顯形于外的神情,大房夫婦兩個就平淡許多。明氏是一慣的冷淡,雖然在關注,卻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而林闊海,不知是真心還是佯裝,面露急切之色,連連勸道:“三弟,你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節日,你胡鬧什么?四弟,你莫理你三哥,他這人向來有口無心,剛才也不是故意的……”
林華清聞言,淡淡笑道:“大哥放心,我怎么會生三哥的氣呢?三哥一向直爽,想來是聽了什么人的挑唆,才會這樣誤會。”
林華清說著話,目光轉向林震昌,雖然是在微笑,可是眼中卻沒多少笑意,甚至隱隱約約的帶著一抹嘲弄之色。
林震昌看得分明,立刻火了起來:“老四,你這是什么意思?是說我腦子笨,容易被人挑唆,被人利用是吧?不少字”
“三哥覺得我是這個意思?”林華清淡淡笑道:“大哥、二哥都在這兒,你問他們,我可有這樣的意思?”
他這么一說,林闊海也立刻應道:“就是就是,四弟怎么會有這個意思呢?”
林若峰也緊跟著喏喏應是,可是林震昌卻只是一聲冷哼,仍是不滿地瞪著林華清。雨霽在旁,忽然插嘴:“三爺,四爺必不是那個意思,您就消消氣吧”
她不說還好,一說話,林震昌立刻揚起眉,冷笑道:“他是什么意思,你倒知道了?”
雨霽一愣,面上飛紅,又惱又羞,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偏偏林華清又笑道:“雨霽也是和咱們兄弟一塊長大的了,我是什么意思,她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林震昌大怒,“可是,我不像你們一樣生得玲瓏心,對誰的心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雨霽大急,似乎想要上前拉扯林震昌的衣袖,可只上前半步就又縮回了手,只壓低了聲音叫道:“三爺”
林震昌回眸,眼見雨霽滿臉漲紅,似怒似嗔,不由得怒氣先消了一半,可是瞥了眼林華清,卻仍是一聲冷哼,轉過頭去不語。
說來繁瑣,可其實幾人說話也不過片刻之間。就在幾人靜下來之時,那頭正聽趙氏笑著解釋昨天之事的勇義侯卻突然抬起頭來。
“要賽馬?我看這事卻是不錯說起來,你們兩兄弟上次賽馬好像是五年前的事了吧?不少字那一次,是華清勝了。不過這幾年,震昌一直勤學苦練,藝不離手。可華清卻鎮日只知嬉戲,不知上進。今天,我倒想看看,你們兩兄弟到底誰勝誰負……”
聲音稍頓,勇義侯又看向林震昌,沉聲道:“之前你不肯受蔭封在京中大營領個校尉之名,一心想要投武舉自己博個前程。今天,正是好好考校你的時候。”
又轉向林華清,冷冷道:“當年沈學士收你入門時,我只當你會和他學習文武藝,甚是欣慰。可卻不曾想,你只學了他那無甚作用的風雅行徑和花……”目光在于清瑤面上一掃而過,他頓了下才道:“讓我看看,是不是連小時候的那點本事也丟得一干二凈。”
話一說完,他也不理趙氏急著勸阻,直接就站起身來,大步往外走去。
“這、這算是什么呢?好好的節日里……”趙氏皺眉低語,回過頭瞪著林震昌怨道:“你看你,惹出這樣的事”
林震昌也不著惱,只是笑道:“一會兒娘一定要看我如何一顯身手才好……”說完話,他扭頭瞥了眼林華清,笑道:“不會又要說些別的理由,逃了吧?不少字”
一說完話,他也不等林華清回答,就大步往外走去:“我先去等著你要是怕了,不來也罷。”
林華清揚起眉,看著林震昌的背影,雖然沒有說話,可眼眸卻比平時深沉許多。
趙氏看著林華清,目光微閃,笑道:“華清,你三哥從小到大就是那個執拗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他犯沖,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不理他,只在這兒陪著母親就是……就是你父親生氣,有我幫你求情。”
“母親,”林華清微笑著,迎著趙氏的笑容,雖然臉上在笑,可眼中卻沒有什么笑意。
于清瑤聽著他的聲音,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覺他握著她手的那只手在不經意間緊了幾分。雖然沒有刻意使用異能,可是她能感覺出那淡淡的怨怒。
“夫君,”突然笑起來,于清瑤傾近身,用另一只手臂輕輕搖著林華清的手臂,笑著仰頭道:“我還真沒有看過夫君縱馬飛馳的雄姿……很想在旁看看呢”
林華清轉過頭,看著于清瑤,柔聲笑道:“娘子想看,為夫自然要為娘子一展身手了。”
趙氏面色微變,沉聲道:“華清,你莫要同你三哥樣胡鬧母親已經吩咐人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菜,好好陪母親……”
她還沒有說完,林華清已經笑著施禮:“母親,不過是自家兄弟賽回馬,也算不得什么,母親不用擔心,不如也一起去看看好了……”
趙氏嘴唇微顫,看著林華清,想說話卻到底還是忍了下去。
雨霽輕咳一聲,低聲道:“夫人,不如就把酒宴擺到跑馬場那邊吧?不少字看不成龍舟,去看兩位爺賽馬也是有趣得緊……”
回頭瞥她一眼,趙氏抿緊了唇,靜了數息才笑道:“這個主意不錯就吩咐下去,把酒宴擺到那邊去吧我也好好看看兩個兒子到底是誰的本事更大些……”
林華清微笑應聲。面色平靜,可眼中卻盡是傲然之色。剎那間,原本身上那種總是帶著些玩世不恭的氣質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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