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對女兒、婦人而言,是“乞巧節”。對●些讀書人,卻是“曬書節”。
太陽才生,五兒已經把林華清書房里的書搬到院里,準備著曬書,又笑言“還好咱們四爺的書少,若是別個府里,怕是像咱們幾個丫頭根本忙不過來!”
因著雪兒出了府,蘭院里又并沒有新進的丫頭,所以五兒比起從前,一直小心翼翼狀顯得開朗了許多。做起事來,卻是更多了幾分爽利。也不像于清瑤剛進門那時,總是依附著四兒和于清瑤帶來的人透著疏離。反倒和錦屏、妞兒都保持著極好的關系。就是對香墜,雖沒什么好聲氣,可卻也不像從前一樣讓她當眾下不了臺。
于清瑤知道五兒,這是刻意討好,想要成為她這個太太的心腹。也是,從前她侍候著林華清時,諸事皆順,可是現在院中諸事由她這個太太做主,又有四兒之事作為前車之鑒,五兒又不是個笨的,自然知道要怎么選擇。雖然五兒原本不是她身邊的,可是若她真有心,倒也不怕給她這個機會。
曬好了書,丫頭們又忙著用大碗裝了水,放在日頭下暴曬·只等著到了正午,投針乞巧。
看著丫頭們忙里忙外的,于清瑤倚在門里,只是發笑。去年雪兒還在她身邊時,也是避么熱心,甚至還拉著她也去投針。活了兩世,不是沒有學迂女紅的,可是她的活計始終都不是很好。細針投入碗中,映在碗里的影子,硬是像根棒槌。因為這事兒,雪兒還沒大沒小地笑過她。那時候,她總是故意板起臉,可是現在這會兒想起來,卻只覺得滿心歡喜。
雪兒前兩天,還來府上看過她。說是已經開始動手縫制嫁衣·又求著錦屏幫她繡上一對枕套。錦屏雖是個好性子的,卻忍不住打趣她;“你也不用慌,別說是一對枕套,我連被面都給你做出來。一整套,大紅的,鴛鴦戲水可好?!”
被錦屏笑·雪兒滿臉通紅,卻硬是梗著脖子應“好”,只說錦屏有心,干脆多幫她做些才好。瞧著雪兒那模樣,于清瑤不禁大覺好笑,忍不住就想跟著錦屏多逗她幾句。
雪兒能有這樣的歸宿,她打從心里感到高興。只是,偶爾,難免會覺得有些寂寞。身邊的丫頭們雖也是好的·可是卻再沒有那個會逗著她笑,有時候不懂得看臉色的丫頭陪著她了··…··
“你們看啊,錦屏姐姐投的針映出的是一朵云呢!真是好看·難怪,錦屏姐姐的手藝那么好······”
小丫頭們鬧得厲害·錦屏卻只是抿嘴淺笑。回過頭來,看到于清瑤站在門前笑。就轉身往耳房去了。過了一會兒,才捧著個盒子出來。
于清瑤雖看到了錦屏手中的盒子,卻不知她拿的是什么,待她近了才看出那是只紙盒,盒上擺著一些用竹木做的農舍,又有紙剪的花兒,而在這農舍之間·花木之中·卻是雜生著嫩綠的苗苗,也不知是什么苗子·只覺這一層嫩嫩的黃綠,極是可喜。
于清瑤知道,這是“殼板”,所種的多半是些粟米的小苗。這卻是七夕的一個風俗,叫作“種生”,所討的音卻是個“生”字。是為著求子的。前世里,雪兒也曾幫她做過來求子。
“太太,這里還有‘生花盆,。”錦屏手上拿的卻是苗芽,是綠豆生的豆芽,用紅線、藍線束成一束,也是“種生”的一種,同樣用來求子。
于清瑤看著錦屏,微微笑著,雖然沒有夸贊,可是目中溫善,卻讓錦屏不自覺地也隨之笑起來。
不知道錦屏現在做的這些事,是雪兒教的,還是她自己想到的,可不論是哪一樣,于清瑤都覺得心里很是溫暖。
雖然她現在還沒有想過要生孩子,可是,無論是雪兒還是錦屏,卻都是發自內心想為她好,才會“種生”。身邊能有這樣的丫頭,她已經該覺得很是欣慰了。
垂下頭,她微笑著,手卻悄悄撫過小腹。這里,以后會李育一個孩子#吧?只不知,還會不會是前世她那苦命的還未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
如果,上天憐她,能讓她與那個孩子再續前緣······
忽然失笑,她搖著頭,自覺自己真是胡思亂想。不管怎樣,如果上天能賜她一個孩子,那她一定會好好待他,把全部的愛都給他,也算是補償前世的遺憾。
將近黃昏時,林華清急沖沖地赴了回來,見他跑得滿頭汗,全無平日的從容,于清瑤大覺奇怪。
笑著拈了塊“巧果”,又斟了茶遞到林華清手上,她笑道;“先喝了茶,再吃塊巧果,不管是有什么事,哪里值得你林公子這樣慌亂?”值■值得的,”林華清也不吃巧果,接了茶盞牛飲而盡又叫五兒添茶。也不坐下,拄著于清瑤的手就笑道;“娘子,是大喜事!”
于清瑤沒有說話,只是笑盈盈地看著林華清,雖然她不知道林華清遇到了什么事,可看他這么開心,她自然也為他開心。就在下一瞬,她聽到林華清喜氣洋洋的話,不由得揚眉,下意識地又問了一句;“你說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林華清笑著,看著臉色突變的于清瑤,笑得格外歡暢,“就在剛才,我在洛陽的朋友傳來消息,說是終于找到了娘。我仔細打聽過,看來,八九不離十的······”
于清瑤怔怔地看著他,嘴微微張著,茫然中竟有些不知有措。過了一會兒,才突然哭了起來,只是才哭了兩聲,她就捂住嘴,抬手去抹眼淚,又笑了起來。
看著她又哭又笑的,林華清也是開心。攬了于清瑤的肩·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柔聲道;“我就說,一定會找到娘的。你看,現在可不是找到了。”
“是,是······”于清瑤低應著,轉目看著林華清,想到他那樣極自然地就叫了“娘”,心里只覺得熱乎乎的。
只是,想想,她又露出遲疑之色,“夫君,要去洛陽,少說也要半個月,只怕母親會不喜吧?!”
“這你不用管,自由我去同母親說。”林華清拍著她的肩,一口應下。
第二日,黃昏請安時,林華清果然就去同趙氏稟明此事。而且,還特意地說了已經請示過父親了。趙氏面色不霽,轉目看不動聲色的勇義侯,只得答應。只是卻說眼看要到中元節了,總不好在祭祖時候離開。尤其是這一年于清瑤是初嫁到林家。
林華清原還想要分辨,可是于清瑤卻暗自拉他的衣袖。林華清也就沒有再說什么。
轉過蘭院,于清瑤同他笑道;“既然知道娘真的在洛陽,那早幾日晚幾日以有什么打緊。總不見得,過了這幾日,就又找不到她的。再說母親說得也對,祭祖是件大事,尤其我才嫁進來,怎么好這時候走呢?我可不想,被祖宗見怪······”
聽她這樣說,林華清就笑起來。他何嘗不知她只是不愿他和趙氏正面沖突呢?也是,現在這個時候,的確不是和趙氏翻臉的時機。
雖然不能立時就啟程,可是一連幾天,于清瑤都暗暗收拾行裝,又打算把錦屏、五兒留在家中,她只帶著妞兒和許婆子一起就是。
一連忙了幾日,也就將近中元節了。每到中元節,家家祭祖,又有特意請了和尚道士做水道法會的。
到了夜里,更有盂蘭盆法會。河畔、湖中,盡是放河燈的人,無數的荷花燈,泛于水面,隨水而動,明明滅滅間,如有天上星辰墜落于水中。又有放焰口的大船泊于水面,盆施餓鬼。岸邊燒紙錢、送紙衣的,比比皆是。
更有大戶人家特許著畫舫,在水上泛舟,看著水上岸上妁熱鬧景象,賞著絲竹舞樂,以此作樂。就是尋常百姓,在中元節之夜,也是舉家出動,游治于這不夜的都城。
只是,于清瑤卻沒有心思關注這繁華的夜晚。甚至,只一昧惦記著明日啟程的事情。
過了中元節,她真的是不想再留半日。一大早,就叫陸富貴備好了馬車,她和林華清去宣華院辭別后,就立刻啟程。
行色匆匆,她全無心思去看路邊風景,只一昧催著陸富貴再趕得快些。
還是林華清,笑著勸她;“從京城到洛陽,少說也要趕上一天的路才能到。你就算是叫陸管事把車趕得像飛,也不可能幾個時辰到的,你這樣焦急,豈不是苦了自己?”
于清瑤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可是她的心卻仍是急切無比的。只是林華清這樣勸她,她倒不好再流露出急切模樣。
眼看著天近正午,遠遠的看到一家茶寮,林華清就笑道;“先都歇歇,歇過了再上路。就是人不歇,馬也是要吃草的。”
于清瑤笑著瞥他一眼,怪他好似把自己說得不盡人情似的。
茶寮雖小,可是在這大道之旁,卻也生意紅火,還沒進茶寮,于清瑤已看到里頭有了客人。
她也未細瞧,與林華清在那看著臟了些的桌旁坐了。許婆子她們自去坐另一張桌子。
于清瑤還在聽著林華清點菜,那頭許婆子突然一聲驚呼o竟是大聲叫道;“太太,”
于清瑤一驚,應聲轉目,望過去,也不由得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