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怡臉微微一紅,垂下眸去,“阿娘!”
顧杏抿了抿嘴,一把拿住桌面上的酒壇,給自己又倒了一盞酒,一飲而盡。
“我自是不同意的。若是明睿還是個好的,你外祖父有這個意思,自是皆大歡喜。親上加親,有你外祖父在,你舅母也不敢拿捏你。”
“可是……可是明睿……”顧杏說著,眼眶一紅,伸出手來,想要抓住段怡的手。
可兩人對面坐著,隔得太遠,沒有夠著。她像是被燙著了似的,又縮了回來。
“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阿娘又豈忍心看著你往火坑里跳?都怪阿娘沒有用,不討你外祖父的歡心,當年為了嫁給你阿爹,同家中鬧了個不歡而散。”
顧杏說著,有些著急起來,“那日我經過小花園,聽你祖母說起。說是想要把你嫁回顧家去。這樣的話,不光重修了兩姓之好,還能……你初一十五的時候,還能夠抽時間,給祖宗們上香去。”
“不然的話,不然的話……”
顧杏說著,站起身來,急吼吼地走到了段怡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怡兒,不然的話,我怕你祖父祖母,因為楚先生那個話,要你自梳……”
這廂顧杏說得急,那邊段好亦是點頭急。
“阿娘偷聽到這個話之后,一直寢食難安,為姐姐憂心……”段好說著,猛烈的咳嗽起來。
她咳得厲害,上氣不接下氣的,像是被遇刺梗住了喉嚨似的,說不出什么話來。
顧杏一瞧,慌忙撒了手,哆嗦著從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了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紅色的藥丸來,塞進了段好的嘴中,著急的給她拍起背來。
“好兒,好兒!”
段好咳嗽了好一陣,總算緩過來了,她漲紅著一張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對著眾人笑了笑,“阿娘阿姐莫要擔心,劍南天氣濕冷,咳疾有些犯了。”
“阿姐”,段好耳根子一紅,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了段怡的手,“阿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若換做是我,那是一日都沒有辦法忍受阿娘不在眼前。”
“這么多年,阿娘為了我這副破敗的身子,一直忽略了姐姐……我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我有一個想法,連阿娘都沒有說過……”
顧杏茫然地看向了段好,“什么?”
段好沖著她搖了搖頭,繼續的看向了段怡,“阿姐,若是阿爺非要修復同顧家的關系,嫁一個孫女過去,不如就讓我替阿姐嫁過去吧。”
見段怡一臉驚訝,段好笑了笑,“阿姐別把我想得那么好,我也不是什么菩薩轉世,光做好人。左右我這身子,也不知道能夠熬過幾年,嫁入旁人家中,難免被人小瞧了,也鬧不著什么好。”
“若是嫁去了顧家……阿姐就當是我給自己個,尋了個清靜的去處吧。”
顧杏眼中含著淚水,哭了起來。
一旁的段怡,終于再次開了口,“可是,我好像說得晚了些,明睿哥哥已經定了親了。”
顧杏同段好均是一懵,“什么?”
段怡笑了笑,“明睿哥哥已經定親了,說的是舅母的一個族親。表嫂家中是開藥材鋪子的,她自有跟著父兄學習醫術,很是會照顧人,等過年開春了,便要成親的。”
“外祖父同舅母,都是十分的滿意她。”
段怡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了顧杏,“舅母不希望出什么變故,便一直瞞著,阿娘可別告訴旁人,省得舅母怪我。”
段怡的話一說完,坐在一旁一直悶頭喝湯的段銘,突然一下,噗呲的笑了出聲。
見三人都看他,他又有些畏畏縮縮地低下了頭去。
被他這么一打岔,顧杏回過神來,她拍了拍段怡的肩膀,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你這孩子,嚇壞阿娘了,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等明睿成親的時候,咱么可要給他備一份厚禮去……你外祖父……”
她說著,詢問的看向了段怡,一臉的希翼。
段怡笑了笑,安慰的拍了回去,“阿娘不必憂心,外祖父當年,也就是一時之氣。這么多年過去了,到底是血濃于水,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呢。”
她說著,瞇著眼睛看了看段好,段好一臉嬌羞,俏皮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段怡,復又拿帕子捂住了自己的臉,“今兒個我說的話,阿姐就當我吃醉了亂說的,不然傳出去,我真是羞得沒有臉見人了!”
“哈哈,那我可算是攥住了五妹的小辮子了!明睿哥哥已經要娶妻了,若是按照阿娘同妹妹聽來的,那祖父怕不是要讓我自梳守祖墳的!”
“山上蚊子多,總是嗡嗡亂叫,煩死個人了,就罰妹妹屋子里的人,替我做幾個驅蟲的香包兒,好讓我趕走那些煩人jing。”
段好一愣,神色復雜起來,“如此也好,待我早夭了,葬進祖墳里,也能聽姐姐同我說說話兒。阿娘常說我愛使小性子,像個孩子似的。”
“沒有辦法,我只是害怕自己個一個人罷了。這不阿娘還說,就是我怕孤單,所以才不肯一個人生出來,硬是招來小弟同我一道兒,來到這世上。”
顧杏一聽,破了防。
她吸了吸鼻子,給三人每人夾了一塊肉,帶著哭腔說道,“我們一家子難得聚在一起,說這些晦氣話做什么?都給我好好的,嫁個像你阿爹一樣好看的男子。”
“銘兒也是,好好的,長命百歲,給阿娘生好多好看的孫子。”
段怡挑了挑眉,端起桌面上的酒,一桌子四個人,竟然難得的和睦起來。
顧杏不勝酒力,不一會兒,便雙眼迷離起來,她站起了身,朝外看了看天色,“你阿爹該歇了,阿娘便先回去了,明兒個若是不落雨,咱們母女幾個,便出去逛銀樓去。”
段好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踉蹌了幾下,“阿娘,祖父要開青云書院,祖母這兩日要擺宴,您怕是忘記了。”
顧杏一聽,忙點起頭來,“如此,便改日再去!”
說話間,一群丫鬟婆子涌了進來,扶著母女二人,朝著門外行去。
段怡將筷子一擱,起身相送,瞧著坐著不動的段銘,有些詫異的問道,“小弟不回去么?可有人跟著來,若是沒有,我叫知橋挑燈送你一程。”
段銘緩緩站起了身,他看上去羞澀得有些抬不起頭來,別說耳朵,便是整個脖子都紅彤彤的,說起話來,像是一只蚊子叫一般。
“三……三姐,對不起……”
他說著,像是后頭有毒蛇追似的,慌不擇路的跑走了,臨到門口,還險些撞在了門框上。
段怡挑了燈籠,站在門口,目送著三人離去,待已經看不著了,方才將燈往知路手中一扔,“好知路,你家姑娘我吃了個鐵饅頭,又喝了碗羊湯。”
“那饅頭像是在我肚子里變成了西瓜似的,撐得慌!剛剛我險些沒有忍住,原地打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