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崔子更沒有繼續發問,便被那大柵欄后頭的景象給吸引了。
雖然如今已經是半夜了,可這里燈火通明,一座三層的佛塔拔地而起,在那塔得周圍,搭著架子。上下往來的工匠,忙忙碌碌的,一邊干著活兒,一邊唱著蜀地的小曲兒。
段怡顯然是這里的常客。
兩個抬著木料的壯漢,瞧見了她,熱情的向她打起招呼來,“三娘許久不來了,關老爺子前腳剛剛走,倒是錯過了。”
段三笑了笑,“今兒個不尋他。算算時日嫂嫂怕不是要生了,到時候記得請我喝喜酒。”
壯漢也跟著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他扛著木頭,朝前行去,還不望一步三回首,“到時候叫祈郎中給您送紅雞蛋兒!”
段怡點了點頭,領著崔子更一拐,進入了一條小巷子里。
同外頭熱火朝天的情形不同,這里倒是安安靜靜地,幾個穿著打扮十分艷麗的婆子,端了小凳子坐在門前嗑著瓜子兒,見到段怡三人過來,抬頭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
那打頭的壯漢一聽,頓時樂得合不攏嘴兒,“就這幾日了,祈郎中說是個閨女。我都生了三個兒子了,好不容得一個閨女。”
“我們賣苦力的,沒有讀過什么書,可能取三娘的怡字?”
段怡哈哈的笑了出聲,“那倒是我得了好處,搞不好日后還要沾你閨女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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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個樹墩子了么?原本是個老槐樹。這屋子的主人叫做老鬼,老鬼怕撞鬼,所以把老槐樹給砍了,新種了桂樹。”
段怡抬手一指,同崔子更說道。
身后的蘇筠已經一躍而上,咚咚的敲起門來,他敲的聲音兩短一長,頗有節奏。
這三個人,一看就不會來她們這里的客人,不用浪費口舌。
又拐了好幾個彎兒,崔子更只覺得這里像是迷宮似的,繞來繞去不說,還一會兒上天一會兒下地的,根本就搞不清楚,只是是在上山還是在下山,還是在穿山。
直到三人走的巷子越來越僻靜,幾乎聽不到歌聲,段怡方才在一棵老桂花樹前停下了腳步。
老鬼原本姓魏,是這錦城之中,一個沒有名氣的盜墓賊。
這是家中祖傳的本事,興許是盜墓太過有損陰德,老鬼家中八代單傳,到了他這一代索性絕了后,尋了多少妾室,也是一無所出。
待過了四十歲之后,他灰了心,索性死了一回,遣散了后宅,只留了老妻一人。又在那墳山之上,立了自己的衣冠冢,拋棄了原本的名望,換了住所,只讓人叫他老鬼。
不一會兒的功夫,門便開了,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婦人,伸出腦袋看了看,見是段怡,臉上一喜,“三娘來了,快來勸勸我家那個老東西,也不瞅瞅自己多大年紀了,還非要折騰來折騰去。”
她說著,警惕的看了一眼崔子更,見段怡沒有解釋,她遲疑了片刻,也沒有多問。
段怡余光一瞟,瞧見那主屋窗戶上的人影兒,眉頭一挑,“看來家中有貴客,先我們一步。”
說話間,正屋的門一下子被打開了,一個短小jing悍的老者,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他穿著短打,雖然干瘦,卻看上去jing神抖擻的,一張臉蠟黃得像是被煙熏過了的臘肉,在他的右手食指處,裹著白布,應該就是蘇筠說的傷了。
在他的身邊,站在一個白面男子,約莫四十來歲,留著一嘴的大胡子,他的腰間掛著一把彎刀,一看便是個不起眼的江湖人士。
這宅子便只有他們夫妻二人住著,顯然現在除了他們之外,還有第三人。
老鬼的妻子聞言,眼眶一紅,“這回老東西遇險,差點兒丟了命。多虧這位大兄弟,在墓里頭伸了一把手,要不然的話,老鬼斷的,可就不是手指頭了。”
她說著,屋子里傳來了一個老者說話的聲音,“可是三娘來了,我就知曉,蘇筠那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
老鬼說著,又指了指段怡,“這位是我的小友段三,富貴人家的姑娘不懂事,瞧什么都好奇。咱們帶出來的東西捏手里,那都是死物,得靠有本事的人花出去不是么?”
那黃雎恍然大悟,朝著段怡拱了拱手,“鬼兄既然有貴客登門,那黃某便先告辭一步,明日再尋哥哥飲酒。”
老鬼點了點頭,目送那黃雎離去,轉身進了門。
段怡瞧在眼中,記在了心里,她不動聲色的看了那白面男子一眼。
站在上頭的老鬼眼中jing光一閃,說道,“這位是黃雎,同我做一個行當的,在西北頗有名氣。這回我們下同一個墓,多虧他救了我一命。”
“行走江湖的規矩,段三你再清楚不過,救命之恩大過天,兄弟不能不講義氣。”
他說著,看了崔子更一眼,“我們這一行的,雖然是亡命之徒,但多少也懂一些奇門異術,旁的看不出來,至少看得出來,哪些人是惹不起的。”
“我們管這叫做,識時務者為俊杰。”
他說著,走到了桌案前,拿出了一個卷軸,遞給了段怡,“這回下的大墓,我都畫下來了,就知曉你想看,一早準備好了。”
崔子更瞧著這院子的門,緩緩關上,巷子里最后一絲燈籠的光亮,都瞧不見了,方才壓低了聲音,問道,“可信么?”
段怡笑了笑,徑直的進了門,“老鬼比我們老段家的門匾還可信。”
那個叫老鬼的老者,拿出一顆古怪的木頭,放到鼻子邊吸了吸,“救命之恩大過天,段三救了我三次,我得為了她死三回,方才會坑她。”
段怡沒有接茬兒,卻是看著老鬼的手問道,“你是老手,很少遇險,平日里都是獨行俠,鮮少同旁的人一起下墓,那黃雎是怎么回事?”
老鬼搖了搖頭,“這回陰溝里翻了船了,同你說的那個大墓沒事兒。回城的路上,卻是偶然發現了個小小的將軍墓,就在離錦城不遠的地方。”
“豈料里頭兇險得很。黃雎比我先下去,救了我一命。刀口舔血,哪里有不遇險的。”
崔子更聽著他的話,余光打量著四周。
這間屋子,說是會客的堂屋,不如說是一間庫房,博古架子上,地上,到處都隨意的放著一些古玩,一看便是來路不正的。
老鬼瞟到他的一舉一動,卻是沒有做聲,“以前都是祈郎中或者小王爺來拿,今兒個你自己個來了,可是有旁的事?”
段怡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了一方絹帛,遞給了老鬼,“有一張殘圖,想要你幫我看看,是在什么地方?已知的是在錦城周遭,應該有地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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