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行了,殺父殺母之仇不同戴天。左右你都要斷氣了,若有什么怨恨,去閻羅殿上罵你爹去,崔子更還能鉆下去攔住你不成?”
“你若是還覺得意難平,非要捅死崔子更。人家擱你面前杵著,你有那本事捅就是了。”
“人沒二兩本事,戲還挺多。別死到臨頭,裝出一副崔子更欠你的樣子。但凡他本事差上三分,如今墳頭之上,都能長草了。成王敗寇,何必多說?”
段怡說著瞪了崔子更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天下都在你手。是時候招來一群史官,來寫你襁褓之中,一日喝幾頓奶了。”
“瞅瞅那城樓之下,淮南軍虎視眈眈。那賀章還等著打爆你們兩個的狗腦袋,讓你們去地府論長短,比比誰更慘!”
那崔大郎聽著,一口老血噴了出來,他兩腿一蹬,撅了過去。
段怡說著,轉過身朝著城樓下看去。
晏先生已經將大軍分成了兩部分,段怡那幫擅長“撿尸”的兄弟們,伙同“烏合之眾”的黔州軍,靠著蘇州城城墻,清理戰場救治傷員,看管戰俘。
而宋城同崔惑,則是分別領了江南西道的jing銳們,還有意猶未盡的玄應軍,去了前方,同那淮南軍對峙起來。
雨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了,白花花的太陽,從云層之中,悄悄地挪了出來,不帶一絲溫度。
淮南軍的賀字旗因為濕透了,粘在了旗桿上,看不出所以然來了。
崔子更看了一眼崔大郎,走到了段怡身邊。
那賀章瞧見他站到城樓前頭來,朗聲道,“你們再往后退十丈地,安營扎寨。待我同崔賢侄飲完慶功酒,賀他做了新的江南王,明日再同你們一并回淮南去。”
他身后的將士一聽,揮動了大旗。
那淮南軍,整齊劃一的朝后又退了十丈遠。
賀章豪邁地笑了笑,領著賀淮南,還有一支輕騎大搖大擺的穿過了大軍朝著蘇州城的城門處走來。
崔子更皺了皺眉頭同段怡對視了一眼,下了城樓。
戰事都在城外,蘇州城內并未被波及。
雖然這江南王又換了新人,可平民百姓們,并沒有露出多少意外之色來。
二郎換大郎,他們并沒有覺得悲切,更沒有覺得歡喜。
天家是誰,遠不如他們吃飽喝足更加重要。
正是到了午食的時候,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撲鼻的香味兒。
崔子更并沒有去江南王府,也沒有去他母親曾經住過的別院,而是將這宴會,擺在了崔惑的府中。府中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當年崔子更落難之時,痛踩了他一腳的蘇州顯貴們,好似都忘記了那一茬子事一般,不請自來。
段怡坐在亭子前,看著靈機玩耍,在這設宴的院子一角,有一處上好的竹林。
冬筍冒著尖兒,靈機問道香味,掙扎著開了眼,扭著屁股便沖了過去。
“你便是段怡罷,我是賀淮南。”
正瞧著,便聽到了身后傳來的聲音,段怡扭過頭去,打量起了來人。
左邊那位,雖然保養得怡,但是看上去有些年紀了,她生得算不好看,只是清秀而已,在兩頰之上,還生了一些細微的雀斑。
只不過整個人恬靜得很,穿著一身天青色的裙衫,隔得遠遠地,好似都能夠聞到一股子書墨之氣。
這想必就是讓崔惑瘋狂的那位寡婦,現如今的崔夫人了。
而另外一位,穿著一身藍色的甲衣,她的頭發高高的豎起,生得一雙杏眼,沒有留女兒家最喜歡的柳葉眉,修得寬寬的,看上去頗為的英氣。
段怡覺得,眼前這賀淮南,倒是比她生得更像是一位女將軍。
“久聞大名,還以為今日能在戰場之上,同你一較高下。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何不切磋切磋?”
段怡瞧見那賀淮南腰間的鞭子,不由得心癢癢起來。
賀淮南搖了搖頭,“我不做無謂之爭。聽聞段三娘子助崔二郎拿下蘇州城,便要回劍南道去,可是真的?”
段怡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自是真的。”
一旁的崔夫人,聽著二人的對話,笑道,“都說巾幗不讓須眉,女中豪杰本是罕見,不想叫我一日見了兩個。我當真是恨不得,重活一回,不走那女嬌娘,也要當一回女將軍。”
她說話細聲細氣的,聽起來像是溪水淌過心間,讓段怡的戰意一下子平復了下來。
“那可是食鐵獸?我只聽聞蜀中有此神獸,黑白相間,尤好竹筍,乃是上古戰神蚩尤的坐騎,沒有想到,今日又開眼了。”
段怡見崔夫人夸靈機,不由得挺了挺胸膛,傲嬌起來。
拜托!誰能不愛食鐵獸!
宋城那廝除外!
“它叫靈機,如今尚正是貪玩的時候。日后能生得宛若巨熊,當起坐騎來,不輸戰馬。”
自己的小獸,自己不吹,誰吹?
段怡說著,余光朝著小竹林看去,靈機那家伙抱著腦袋,在枯竹葉子上,像一顆球一般,滾來滾去。
她的嘴角抽了抽,清了清嗓子,有點心虛是怎么回事!
賀淮南卻是眼睛一亮,臉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可以抱抱它么?”
她說著,快步上前,抱起了靈機。
段怡那句“它認生”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只見那靈機在賀淮南胸前拱了拱,抱著一根竹筍,咔咔咬了起來。
賀淮南伸出手來,摸了摸它的毛,笑了起來。
段怡無語的看了看靈機,你這個沒有節操,不守男德的小東西!
“外頭冷得很,不如咱們進屋去?”
段怡恨不得將靈機撕扯下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道。
賀淮南抱著靈機的手一僵,臉瞬間紅了起來。
她清了清嗓子,“屋子里頭說的事,我不便聽,這才出來了。”
她說著,抬起眸來,看向了段怡,“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淮南淮南,淮南道便是留給我的。叔伯們都想要吃絕戶,父親帶著我來江南東道,是來說親來的。”
“我若是做那江南王妃,整個淮南道,都是我的嫁妝。”
段怡一愣,“你要嫁給崔子更?”
賀淮南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我要嫁給江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