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五章鷹與鴿子第三一五章鷹與鴿子→:“師叔也要同我先生說一樣的話么?到時候天下平定,只剩我同段怡,當如何?”
崔子更目光炯炯的看向了祈郎中,“我當時回答的是門當戶對。”
祈郎中輕笑出聲。
他還是頭一次同人這般心平氣和的說話。
“那是晏老賊擔心的事。我擔心的只有段怡。門當戶對四個字,就像是天上的星辰,看看就好。”
“晏老賊如何不反駁你?是因為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吃虧罷了。”
祈郎中說著,站起了身來。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你同段怡成親之后,誰才是天下之主?”
“你含冤蟄伏這么多年,在你最落魄的時候,玄應軍對你不離不棄。你是踏著無數人的鮮血,才走到京都之下的。你愿意將這一切,拱手讓給段怡?”
不等崔子更說話,祈郎中便擺了擺手。
“那是不可能的,便是你樂意,你身邊的那些大將們,也不樂意。”
祈郎中說著,臉上沒有了笑意。
他看人很準。仟仟尛哾
崔子更雖然心悅段怡,他有多細心周道,他不是沒有看在眼中。可是這樣的人,天生就是一方霸主,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為了段怡伏低做小,放棄一切,甘愿站在段怡的背后的。
不是他不好。
而是你非要把雄鷹當鴿子,即便他勉強做到了,那他便也就不是他了。
起初愛意濃厚倒是尚好,日后呢?人的一輩子長得很,有很多東西,說變就變了。
“段怡同你太像了。你自己是鷹,所以欣賞她是鷹。”
“她苦練功夫了多少個日夜,經歷了多少次生死之戰,肩負了多少投誠之人的未來,方才走到了今日這一步。她又豈能拱手將天下讓給你?”
祈郎中看向了沉思的崔子更,認真道。
“我這個人,臉皮很厚。雖然說起來很可笑,但我的確是將主公當做了我的親女兒。我看不得她吃虧。她是女郎,若是同你成親了,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努力了。”
“你可能會說,不會困著她,讓她在朝堂行走。聽起來很好,可實際上呢?”
“你我皆是男子,心中都知曉,這天下就是對男子寬容一些,而對女子十分的苛刻。”
“如今戰亂時期,段怡拳頭大,身邊跟著的皆是武夫,他們不講繁文縟節,亦沒有那么嚴重的男女之觀,誰打仗打得贏,誰救了他們的命,他們就聽誰的。”
“可日后呢?天下大定之后,文士當道,武將退后。那群掉書袋的人……若是沒有你在,自是段怡為主,可若是有你在……他們自然而然的,便會偏向于你。”
祈郎中見崔子更要辯解,果斷的打斷了他。
他的語速很快,這些話又是在他的腦子里盤旋了許久的話,如今說出來,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十分的順暢,噼里啪啦的。
自打從那日知曉崔子更想要娶段怡,而段怡也確實對他另眼相看起,他便時常睡不著,憂心這些事情了。
“這就像是皇帝老兒立儲君一般。若是沒有嫡長,庶子有賢德,有本事,那文武百官皆對于庶子做太子,毫無異議,甚至暗自歡喜,此乃有道明君。”
“若是有了嫡長,同樣賢德有本事,那么還有誰會覺得,庶子當為太子么?”
“我這般說,并非是說段怡不如你。而是男女之別,猶勝嫡庶之別,本就是難以逾越的鴻溝。”
祈郎中說得有些口干舌燥的,他坐了下來,拿起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鷹同鷹惺惺相惜,乃為知己;若在一起,非要其中一只鷹變成鴿子,那又何談門當戶對,何談良緣呢?”
祈郎中說著,又往茶杯了倒了水,他伸出手指來,沾了沾,然后用茶水,在桌子上劃出一道水痕來。
然后將自己的茶杯擱在了水痕的左邊,將崔子更的茶杯擱在了右邊。
“你興許想要說,你同段怡可以想辦法克服這個事情。可老父親怎么忍心,看著她有康莊大道不走,披荊斬棘走小路?”
“興許是天意,我們如今地處當年楚漢之爭的關鍵之地藍田關。”
“你同段怡,就猶如劉邦項羽,這條水痕,便是楚河漢界。”
“前期英雄相惜,你們可以聯手攻打京都,橫掃敵手;后頭只得二人,便是你死我活,成了對手。這便是老天爺給你們安排好了的青史留名的命運。”
崔子更靜靜地看著祈郎中,他的眼睛很幽深,像是要將人吞噬似的。
祈郎中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
“若是段怡想要,我可以讓她做天下之主,亦是半分不會后悔。畢竟,我雖然是鷹,卻是一個愿意天天做羹湯的鷹。”
祈郎中嘴巴長得大大的,一臉的不可置信。
靠!他忘記了。
這個人進想打天下當皇帝,退愿居山林做廚子。
他的腦子里忍不住浮出了一副可怕的畫面,段怡拿著河山印啪啪啪的蓋著章,崔子更在一旁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喚道,“三娘,吃藥了。”
不是,應該是三娘喝湯了。
祈郎中甩了甩頭,哼了一聲,“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當誰不會是的。再說了,段怡同意要嫁給了你么?你就在這里叭叭叭個沒完了。”
崔子更無語地看向了祈郎中,只覺得萬箭穿心。
段怡沒有。
“方才崔某說過的字,加起來都不如師叔一句話多。”
祈郎中被戳了個正著,老臉微紅,但是面對晏老賊的徒弟,他怎么能輸?
更何況,他先前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的心里話。
“要想成親,先等你練成腦殼在襄陽,屁股在蘇州的本事了再說罷,一年半載鬼影都沒有一個的,哪里有我們小王爺貼心,段怡嫁給你,豈不是同寡婦無異。”
祈郎中正說著,就聽到營帳外頭傳來了蘇筠的嚷嚷聲。
“先生先生,先前我長槍落在這里了。誰死了,誰當了寡婦?”
他說著,大大咧咧的撩著簾子走了進來,瞧見崔子更在,圍著他轉了一圈,“崔二哥還在這里呀!誰當了寡婦呀?是我認識的人么?”
蘇筠徑直的走到小榻旁邊,拿起了一旁的長槍。
“當寡婦是喜事啊!段三就想當寡婦,我同韋猛說好了,只要是段三想辦的事,我們就都給辦了。等段三成親的時候,我們就摸過去把她夫君殺了。”
蘇筠說著,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幾下。
見祈郎中同崔子更都一言難盡的看著他,蘇筠撓了撓頭,一頭霧水。
“怎么了?你覺得我們沒有帶上你們么?沒關系的,一起來,人多力量大。”
蘇筠拍著胸脯,十分義氣的說道。
三月,初春。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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