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小區門口。
林洛懷里抱著快遞包裹,坐在警車的副駕駛位置,短短兩天沒見,陳警官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眼睛里布著血絲,手里夾著根煙,默默的抽著。
“本來打算進去找你們的,還挺巧,在門口遇上了。”
一根煙抽罷,陳建平好像才提起了神,把煙屁股塞到車載煙灰缸里,又看看林洛懷里的快遞包裹,“出來取快遞?”
“這不給她買的衣服、鞋子到了嘛,就出來取一下。”
林洛瞅瞅他,“陳警官,你這是...昨晚沒睡好?”
“嗯,睡得有點晚。我把情況匯報了上去,市里面很重視,這兩天正在籌備專項組。”
“啊?”
林洛懵,專項組?
他愣了一會兒,才試著問道:“這個專項組,是專門調查她被拐賣那事的?
陳建平搖頭,“不是,最多算是順帶吧,主要還是針對人口買賣。”
“.......”
林洛有點難繃,這人販子完全屬于杜撰,你怎么還當真了呢?
明明只是編個身世,竟然都驚動市里了。
他一時不知該怎么接話,想了想,憋出一句,“咱們市對這個還挺重視的哈。”
“重視?”
陳建平的音調陡然提高,反問了這么一句,隨后又平靜下來,“你年紀輕,你不清楚也正常,別看咱們這現在太平,十幾年前可是亂的很,人販子更是活動猖獗。
不說省內的那些山溝溝,緊挨著的像川西,甘寧那邊,都是那幫人找‘貨源’的地方,咱們這相當于是個中轉站。
省里市里以前年年組織打拐專項行動,十幾年的工夫,好不容易把這幫人的氣焰給摁下去,消停沒幾年,現在又有了抬頭的跡象。
不止你們這件事。前段時間,老城區,高新區那邊也有幾起小孩失蹤的案子。
于是市里準備成立一個打拐專項行動組,不過...”
說到這里,陳建平默了一會兒,才道:“不過這次的行動是暗中進行,打擊力度也....……總之,局里下了嚴令,勢必要抓住這些犯罪團伙,即便抓不住,也一定要讓這幫人不敢在咱們這里起心思。”
林洛在心里對這番話自動進行翻譯,抓不抓得住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這幫人別在咱們這犯案,但其余地方,那咱們就管不了了。
“而且,我這次來找你,還有個事要跟你說...”
“您說。”
“就是...嗯,希望你們能對這件事...總之就是先不要往外宣揚,更不要在網上進行尋親,先等一等,等我們后續的行動...”
陳建平低著頭,用手摩挲著方向盤,一席話說得磕磕絆絆,始終沒有抬頭,
“你平時上網的話,應該知道去年年末,今年年初,在網上起了不少的謠言,說咱們這里出現了大批人販子。
之前你說跟她認識半年,跟這個時間差不多吻合,要是把這個事爆出去,之前好不容易澄清的謠言,很可能又會在網上發酵。
你也知道,咱們是旅游大省,咱們市近些年更是網紅旅游城市,旅游業是咱們這的重要財政支柱。
前兩年因為鑫冠原因,旅游經濟暴跌,今年剛剛復蘇,在這個檔口,決不能出現問題,一旦將這事擺在了明面上,抓住了還好說,可如果抓不住....
再結合那起謠言,城市形象必然會遭到影響,進而影響到旅游經濟,所以我們只能....…….”
“抱歉,希望你們能理解。”
陳建平的聲音很輕,與其是說給林洛聽,不如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就像是在復述別人的話,來勸他自己理解。
林洛動了動嘴唇,搖頭,“您不用這樣,反正我們也沒打算往外宣揚,更沒有想在網上尋親。上次咱們不是聊過嗎?
反正尋親也尋不到,尋到了也沒人愿意認她,而且這種事畢竟挺那什么的,就當沒發生過,這樣也挺好的。”
陳建平聞言看了他一陣,沒再接著這個話題,轉而道:“對了,我找戶籍科的幫忙問過,普通的黑戶如果想上戶口:
一般先要驗血進行DNA比對,但這個...咱們國內目前還沒有建設面向公民的DNA數據庫,只對公安機關開放,而且里面記錄的都是犯過罪,有前科的人員,她連個指紋都查不到,數據庫更是不可能有她。
所以只能到所在地的派出所申請戶口原始檔案,再找戶籍科蓋章證明。
然后再找常住地的社區或者居委會,批一張在此居住...至少常住兩到三年的證明,然后去戶政部門填寫補錄人口信息審核表,把自己的情況寫清楚,等著上面審批。”
“不過這是正常流程,像她這種情況,首先咱們不確定她是不是黑戶...
這樣,咱們假設一下,她失蹤了,被她所在地的檔案部門銷戶處理,現在就是個黑戶,按照規章制度,至少要在咱們這常住兩年,才能按照這套流程去辦理戶口補錄登記....”
聽到這里,林洛忍不住開口,“常住兩年...如果搬離這里呢?”
“你準備搬到哪去?搬到別的區?”
“不是,準備搬回老家。”
“咸陽?”
“嗯。”林洛下意識點頭,又倏地反應過來,轉頭看了陳建平一眼。
很明顯,自己這是被查了。
皇上情況特殊,又是精神病,又是被拐賣的,從她那邊什么也查不出來,只能從自己這入手。
“搬到那不影響的,反而去了那邊,戶口還好辦一點。
畢竟咱們這是省會,規章流程更復雜,而且這兩年還有個人才引進落戶的政策,戶口比較緊張,像她這種情況,就算住上三年五年,戶口也不一定能辦下來...……你們打算什么時候搬?”
“明年。”
“明年...”
陳建平念叨著,又很突兀的問道:“近期有沒有出省的打算?”
“沒有。”
“那最近三個月,最遲半年,不要出省,不管是你還是她,最好也別去其它城市。當然,咸陽沒事,那畢竟離得近。”
說到這里,陳建平又想起什么,“還有件事,她這個精神方面的疾病有沒有醫院給開具的鑒定證明?”
“這個....我不清楚,應該沒有吧,反正我沒見過。”
“那你一會兒帶她去醫院開一張。”
“一會兒?”
“嗯,這個很重要,我需要三份復印件,這個必須要遞交上去,不然她就得被叫去調查問話了,說不定還得被進行收容管理。”
“......”
道理林洛都懂,目前皇上的身份不明,雖然又是父母雙亡,又是孤兒,又是什么山溝溝被拐賣的,還是個精神病,但這些都只是存在于講述之中。
萬一是個非法入境的五十萬呢?指紋數據庫沒有你,身世也查不出來。
甚至自己先前說的認識半年,說不定也被查出兩人之前沒有交集,或者說查不出兩人之前有什么交集。
就這種情況,至少你得證明你是個精神病,才能降低風險,也不會被叫去調查審問,一個精神病能問出什么?
這算是社會對弱勢群體的優待,但這優待也沒有多寬松,不然干嘛不讓出省,明顯是要進行一定范圍的限制活動,以便監視。
可問題是,如果帶皇上去鑒定了,鑒定出來的結果是沒病,會是個什么后果?
陳建平見他遲遲不言,皺了皺眉:“怎么,有困難?她在家沒?你去把她叫下來,我開車帶你們去醫院。”
“那個,如果我說她.....”
說到這里,林洛又閉嘴不言,抱緊了懷里的快遞,開門下車,“您坐車上等會兒,我去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