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燒著,鍋里的狼肉散發出陣陣濃烈的膻腥之氣。
野獸的肉味本就不佳,狼肉更是又老又柴,若是放血不盡,那腥味能直沖腦門。
不過,這股子刺鼻的味道對于餓到極點的人來說卻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陳業盛了肉湯分給那一家三口,不忘叮囑道:“餓久了可別大口吃肉,先喝點肉湯,再吃些肉糜。”
他們忙不迭地道謝,顧不上滾燙,端起碗就往嘴里猛灌。那是真餓急了,喝完還意猶未盡地將破碗舔了個干凈。
灌下大半碗,又喂給小孩幾口,這一家三口才像是從鬼門關被拉了回來,有了幾分生氣。
陳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們,雖說三人身上臟兮兮的,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并非普通窮苦百姓。
那男人一身書生裝扮,長衫雖劃破了好幾處,可料子一看就不一般;女人雖是農婦打扮,肌膚卻白皙嫩滑,全然不像終年在田間勞作之人。
這般模樣,怎會狼狽地跑到這荒郊野廟,好似逃荒一般?
感受到陳業的目光,男人總算鼓起勇氣,拱手向陳業施了一禮,誠懇說道:“一飯之恩,在下沒齒難忘,日后必當厚報。”
“言重了,萍水相逢,不過一鍋肉湯罷了。”陳業眼中透著好奇,問道:“瞧你們的樣子,不像是逃荒,怎會跑到這深山里頭來?”
在凡人眼中,上山絕非易事,這年頭山路都是人一腳一腳踩出來的,即便大白天走起來都相當艱難,稍有不慎踩空,便可能命喪于此。
若非樵夫獵戶,尋常人極少涉足這種荒山野嶺。
男人猶豫了一瞬,開口解釋道:“在下趙河州,一家三口本是崔縣人氏。近日縣里突然下令,要征集十歲之下孩童三千個,送往清河劍派修行,我家孩兒才剛滿周歲,竟也不能幸免。我們夫妻怎忍心骨肉分離,可縣令卻要強搶我兒,無奈之下,我們只得連夜出逃,一路奔逃至此。”
“清河劍派?那可不是一般的仙門吶。”陳業聽聞,眉頭微微一皺。
這清河劍派的名號,他可聽得太多了。當今正道第一人便是清河派掌門,之前那十八位魔尊自相殘殺,死了十三位,剩下五位里頭,有兩個就折在這位掌門的劍下。
傳聞那戰場上還殘留著清河派掌門劃出的一道劍痕,八百里長空被硬生生切開,數百年過去都未曾愈合。
陳業的師父墨慈,也是因為遭遇清河劍派的小輩,多次被打得重傷瀕死,迫不得已才頻繁奪舍他人,以致過早耗盡壽元。魔道中人,但凡遇到清河派的修士,甭管打得過打不過,想都不想就先溜之大吉。再厲害,能比得過劍尊?這位可是出了名的護短,當初那兩位魔尊不過是打殺了清河派的小輩,就被他殺上門去,直打得天崩地裂。
也正因如此,清河劍派挑選弟子極為嚴苛,門人數量稀少,聽說算上已經隕落的,總共都不過百人。
趙河州聽陳業這么一說,面露驚訝之色:“難道這真是仙緣?難不成我們夫妻做錯了?”
陳業瞥了一眼趙河州,心下暗忖:這人怎如此沒主見,別人隨便一說就動搖了。
趙河州的妻子倒是機靈,聽出丈夫語氣有變,趕忙提醒道:“即便真是仙緣,那縣令是何德行你還不清楚?真有好事,他會這般賣力地拱手送人?”
趙河州經妻子這一提醒,連連點頭:“不錯,這縣令貪得無厭,當官三年,刮得天高九尺,怎可能將仙緣平白送給全縣百姓。”
陳業沒有發表看法,不過他心里也覺得這事多半有詐。哪有仙門這么收徒的,更何況是以嚴格著稱的清河劍派。縣令要這些童男童女,能有何用?想必是有魔門中人假冒清河劍派之名行事,凡夫俗子不明就里,上當受騙,抑或是遭人脅迫。
陳業不禁搖頭感慨,還真有不怕死的,連清河劍派的名號都敢冒用。好在崔縣離此地尚有百里之遙,想來不至于牽連到自己。
趙河州一家三口又餓又累,吃了點東西后,便在稻草堆上沉沉睡去。陳業趁著夜色,悄然走出破廟。
待趙河州一覺醒來,只見破廟里多了兩頭活蹦亂跳的野豬,還有幾個藤條編織的鳥籠,籠中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
而陳業正忙著給這些動物嘴里塞狼血丹。
這狼血丹肯定不止對人有害,總不能野豬吃了沒事,人就出事,陳業今日就要測試一番。
為了區分劑量差異,陳業特意抓了一頭兩百斤的大野豬,還有巴掌大的小鳥,分別用來測試,瞧瞧這損傷神魂的毒性是否與體型有關。
為此,他還專門列了張詳細的表格,不同時間、不同劑量的對照組都一一記錄清楚,就等著看這狼血丹何時起效。
趙河州不明所以,還以為這些野豬與鳥都是陳業抓來的口糧,心中既驚訝又佩服。暗自思忖:這怕不是遇上高人了,不然如此瘦弱的少年,怎么可能活捉兩頭大野豬,就算是死的,自己也未必搬得動啊。
一想到這兒,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昨晚那頓肉湯,雖說把他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餓了這么多天,哪能一下子填飽。
只是趙河州倉皇出逃,身無分文,昨晚才吃了人家一鍋肉湯,今兒個要是再開口索要,未免顯得太過貪得無厭。可要是不吃,妻兒又能撐到幾時?
他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出了這破廟,一家三口都不知該往何處去。
反復糾結之下,趙河州就是張不開嘴。
倒是陳業感知敏銳,早察覺到他的窘迫,主動開口道:“昨日聽趙先生談吐文雅,想必是識文斷字之人,不知能否幫我一個忙?”
趙河州連忙應道:“壯士盡管吩咐,我們一家三口的命都是您救的,但凡有差遣,在下絕無二話。”
“好,那就先吃個早飯,此事費時費力,趙先生還是先吃飽攢些力氣。”陳業指了指一旁的鐵鍋,鍋里早已燉了滿滿一鍋肉,還加了些野菜,味道可比昨天的寡淡肉湯強多了。
趙河州也不再矜持,盛了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只是吃著吃著,眼眶漸漸泛紅,忍不住落下淚來。
陳業佯裝沒看見,等趙河州吃完,才拿出幾張寫了字的麻布遞給他。
“這野豬和鳥兒都被我灌了藥,用來測試藥方。但我今日有事外出,無法時刻盯著藥效發作。煩請趙先生幫我盯著,一旦有任何異常,務必仔細記下,發作時辰、不良癥狀,一個都不能漏。”
趙河州趕忙接過麻布,說道:“放心,在下一定仔細記錄,絕不遺漏分毫。”
“那就有勞趙先生了。”
陳業拿起白幡,快步走出破廟。血丹存量不夠了,今日還得再去打些獵物回來。
剛走出百丈遠,萬魂幡里便傳來墨慈的聲音:“徒兒,你將這三人留在身邊,可是想用他們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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