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偌大洪荒,也只有鼎盛時期的妖族才擁有如此大的手筆。
這是明夕玦見到天庭時,腦中唯一的感想。
天庭尚未竣工,但目前建好的地方已經覆蓋了七分之一的天界,更別說還有外圍一大堆建筑,按照帝俊與白澤的打算,天庭應該占據整個天界,這樣才顯得氣派,不過這個瘋狂的建議被明夕玦阻止了——咱們材料多,卻也不能這樣浪費是不是?
比起宏偉壯麗的天庭,更讓明夕玦震驚得是妖族高手的數量,為對付羅睺,他與帝俊商討之下,決定啟動周天星斗大陣。明夕玦一開始還以為找不到合適的參與者,畢竟三百六十五個大羅金仙,一萬四千八百個太乙金仙這是最基本的,如果放到封神時代,估計有這種修為的存在連零頭都湊不足。結果呢?妖族不僅能拿出這么多高手,帝俊還挑三揀四,嫌棄這個太過愚笨,那個心思不正,誰又喜歡自作聰明,挑太乙金仙的時候居然還加了一條要長得周正,不能歪瓜裂棗賊眉鼠眼,實在讓明夕玦無語到極點。
“我果然……錯過了很多事情。”參觀完天庭的南方軍營之后,明夕玦有些悵然地說。
帝俊沒想到自家弟弟竟會因這種事情沮喪,不由詫異地看了明夕玦一眼,心想太一今天怎么這么反常?他不知道,明夕玦之所以惆悵,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天庭是妖族所建,最后卻歸了人族所有,帝俊與白澤花費極大心力設計的地方,后來卻成為昊天上帝與瑤池金母的家。
不止是天庭,廣袤的大地也成為人族的囊中之物,河圖洛書更是歸轉生成人類的伏羲所有,妖族的榮耀與輝煌都被毫不留情地剝奪、抹殺、遺忘……知道這些“未來”的靠山就是馬上要立天道的鴻鈞,明夕玦怎么可能會有好心情?
妖族日漸沒落,茍延殘喘,人族興旺發達,成為主宰,這就是天道規定,也是鴻鈞樂意見到的未來。
這種感覺相當不美好,卻又沒有辦法。
能壓制鴻鈞的只有羅睺,但羅睺執意追求魔道,他證道的方式便是毀滅整個洪荒,于情于理,明夕玦都不能讓羅睺完成葬月儀式,這一點,羅睺也相當清楚。他們兩個的交易,不過賭未來會不會走到最壞的那一步,如果是,才會生效的一種可能而已。
明夕玦發現氣氛不大對頭,就知道自己剛才無意中說出的一句話,已經透露太多,忙道:“大哥,宸月之夜時,你有何安排?”
帝俊思忖片刻,緩緩道:“這段時間我忙于天庭的建設與妖族內務,僅僅將三百六十五桿大周天星辰幡煉制完成,小周天星辰幡沒煉制幾桿不說,連材料有沒有湊齊都不知道。縱然我們兄弟緊趕慢趕,三個月之內也不可能完成此項大工程,更別提讓他們演練。你研究出來的幾種變式,相較最開始的設計,威力何止大了一倍?但時間太少,根本不能……”
聽見帝俊這樣說,明夕玦輕笑:“這樣不是很好么?”
只要有三百六十五桿大周天星辰幡,就能組成一個小型的周天星斗大陣,也擁有很強的威力。只要宸月之夜的時候使用這招,不僅能震懾洪荒大能,又不會真正暴露妖族的實力。
帝俊眼中閃過一道利芒,語氣中帶了幾分躍躍欲試的意味:“巫族有更強大的陣法?與盤古有關?”
明夕玦啞口無言。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龍鳳初劫時解剖妖族尸體,從而被帝俊盯上的十來個穿越者下場都很慘,壓根沒有說出劇情的機會。其余穿越者目前實力太弱,絕對不可能接觸到帝俊,也就是說,這位兄長單憑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就猜出實情……難怪白澤對帝俊的崇敬一日勝過一日,無論誰跟帝俊相處過一段時間,就會被帝俊的智商打擊到麻木……
明夕玦不知道,帝俊之所以會有這種判斷,其根源在于這位妖皇骨子里的自負與高傲。他自認為周天星斗大陣極為完美——且不說每一桿周天星辰幡都是極好的法寶,單說參與這個陣法的存在,就是別的種族絕對拿不出來的。無論多少個準圣前來破陣,帝俊都有信心讓對方豎著進來橫著出去。這種情況下,太一卻不想讓周天星斗大陣真正的威力暴露,肯定是從月緣那里得到什么情報,為了提防誰。他思來想去,覺得羅睺、鴻鈞兩位的實力壓根與他們不是一個層面上,提防也沒什么用,便自然而然地想到巫族身上。
帝俊看不大起巫族,他覺得絕大部分巫都是只長肌肉不長腦子的傻蛋,連文字都不會創造,還結繩記事……在智商上擁有嚴重優越感的帝俊不認為巫族能創造出多強的陣法,稍微聯想一下,他就知道這個陣法肯定由十二祖巫施展,與盤古有關。
見明夕玦目光游移,似是不想回答,帝俊彎彎唇角,用極為篤定的語氣說:“十二祖巫能列出一個很強的陣法,這個陣法與盤古有關,八成是弄出盤古幻影之類與敵人戰斗,對不對?”
明夕玦撫額,無奈道:“我所謂的提防,并不是要提防巫族……罷了,以后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或許是我將他們想得太齷齪了。”
他方才不說話,并不是刻意瞞著帝俊十二都天神煞大陣的事情,而是怕鴻鈞的神識監視天庭,發現自己知曉未來。帝俊好戰心起,這才追問了兩句,現在也察覺到不對,所以他咽下已經在嘴邊的問題,心中卻百轉千回。
不是提防擁有強大陣法的巫族,那是提防什么?除了巫族,誰配他們動用周天星斗大陣?鴻鈞?不可能,力量差距太大了,陣法啟動了也沒用,羅睺就更不可能,難不成……
帝俊左思右想,心中浮現一個荒謬的想法。
莫非日后洪荒材料匱乏,稀缺到要重融寶物的程度,為保住周天星辰幡,太一才這樣說?應該……不可能……吧?
在洪荒最美好時代一統天地,一言九鼎億萬妖族臣服的妖皇絕不會想到,自己耗費無數珍貴材料制造大小周天星辰幡的行為,在后世被多少苦尋材料卻不可得的修者噴死。帝俊認為法寶不過是身外之物,本身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何況融法寶與解剖尸體一樣,都屬于相當惡劣的行為,除了德行敗壞的穿越者,估計也只有窮瘋了的家伙才會這么干。
正因為如此,帝俊才與真相擦肩而過。
這位妖皇怎會想到,后世修行者對法寶的看重遠勝修為,戰斗變成比拼法寶的對決?再說了,后世的修行者對妖族扒皮抽筋實屬正常,又怎會在意重融法寶這等小事?
等待宸月之夜的這三個月對于明夕玦來說無比漫長,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模擬場景,不住盤算到時候應該怎么做,才能達成與羅睺的交易,并瞞過天道,瞞過鴻鈞。
“必須全力以赴了,這次……”明夕玦低聲道,然后,他笑了起來,帶著幾分感慨幾分玩味,“我真是……非常期待啊”
七月十五,宸月之夜。
帝俊與明夕玦早就商量好,做戲就得做全套,所以他倆半點口風都沒有露,做出期待宸月之夜到來的樣子。
這一晚,帝俊放了妖族的假,讓他們抓緊機會,不要錯失頂級帝流漿。正因為如此,天庭前所未有地安靜,安靜到讓人有些害怕。
遙望升至最高處,緩緩汲取整個洪荒靈氣的太陰星,明夕玦一面想著呀呀呀洪荒這個世界完全不符合科學邏輯,一面又為自己的無聊感到好笑。他想了想,決定與帝俊聊天:“我聽白澤說,見過宸月之夜的美麗與壯闊之后,就會發現洪荒一切景物都索然無味,但今天的宸月之夜鐵定會被羅睺的行為給糟蹋掉。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宸月之夜究竟有多美?”
“多美?”帝俊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柔和下來,卻帶了些傷感的意味,“我沒仔細看。”
明夕玦略微一想,默默扭頭,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帝俊輕嘆一聲,想起上次宸月之夜的時候,他拼命收集前所未有的珍貴帝流漿,瘋了一般將之全用在沉睡的弟弟身上,卻一無所獲。那一刻的絕望,簡直能將他逼瘋,如果不是羲和一直陪在他身邊……
“你已經拖了很多年。”察覺到帝俊周身的氣質一變,明夕玦壓根不用猜,就知道帝俊又想起羲和。他心中不住哀嘆,心想惡人為什么要我來做,卻還是冷酷地點出事實,“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知道,我只是……”帝俊剛想說什么,明夕玦正色道:“大哥,清醒一點吧妖皇的妻子必須是與丈夫屬性相反的存在,這才是天道承認的陰陽調和,羲和是天地間至精至純的一縷陽氣,你卻是太陽之精所化的金烏,你們在一起,不僅是逆天,也是在玩命”
帝俊滿心苦澀,卻無法反駁只言片語。
如果他與羲和在一起,天道只懲罰他們兩個,帝俊相信,無論是自己還是羲和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死亡算什么?只要與所愛的人在一起,就算相依相偎片刻,都勝過天荒地老的分離。
為什么,我是天定的妖皇呢?帝俊能與羲和在一起,妖皇卻不能與日神在一起,如果逆天而行,不僅僅他們會死,他們的親朋好友,他們在意的一切,乃至整個妖族,都會被天道懲罰。
對不起,羲和,我不能因為自己的愛情,就讓整個妖族陪葬。
明夕玦說出這些話就后悔了,他剛想說點什么來安慰帝俊,卻定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他輕聲喃喃:“葬月儀式,開始了。”。.。